路上塞满了车,远远望去像条蜿蜒的长龙,足有数百米长。一些人有急事,见堵车就烦躁难耐,下车站在路上,伸直了脖子向前张望,嘴里牢骚不断。有的则不慌不忙,坐在车里叼上烟,悠然地听起了流行乐曲。
有个小伙子急得团团转,火烧火燎地跟身旁的陌生人说:“我老婆马上就要生产了,等我回去送她到医院。这前后都堵得死死的,真能把人急死!”
身旁的人劝他说:“前头大概出了车祸,要不就是交警拦车检查。再等等吧,估计很快就要开通了。”
小伙子焦急地说:“咱能等,肚子里的孩子咋等?”
见他像个急屁猴儿,身旁的人便教训似的说:“我老婆一辈子生了三四个,都是自己生自己收,从来没住过医院。看你急成这个样子,猜你准没经过女人生孩子的事。告诉你,女人生孩子就像扛着布袋倒黑豆,一出溜就下来了,没那么娇气。”
小伙子扑哧一下笑了,说:“你老婆生孩子是布袋倒黑豆,我的老婆恐怕是茶壶里头煮饺子,倒不出来哩。”听到这里,周围的人都哄然大笑起来。
等了许久见没有动静,许多人干脆就往出事地点跑去,想要看个究竟。到了近前才知道,不是车祸,也不是交警拦车检查,原来是一伙工人正围着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在争吵。
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连只狗都钻不进去。人缝里夹着几辆车,一辆大巴头朝北,两辆轿车迎头横挡在路上,大有两军对峙的架势。
身着蓝色工作服的几十名工人狂呼乱叫,要干部把车开走,将路让开,让他们乘坐的大巴过去。干部们不着急,也不给让路,只管微笑着劝说:
“工人兄弟们!”干部中有位年轻的姑娘提高嗓门儿喊话,“你们胸前的大红字已经告诉我,你们都是来自东安县瑞达电气公司的工人。想必你们有的可能认识我,我叫路雨虹,是你们的老乡,城关镇北街人。”
一说是老乡,工人们的眼珠子猛地就变大了,感情似乎一下拉近不少。
路雨虹接着说:“站在我身旁的这位,是新上任的东安县县委书记,他叫刘江,此前在市信访局当局长。今天是他走马上任的日子,没想到人未进县城,中途就碰上了大家,真是缘分呀。”
刘江的职务还没有正式宣布,就让路雨虹在这种场合给喊出去了,有些尴尬的刘江马上和颜悦色地对上访的工人们说:“路雨虹同志和我,原来都在市信访局工作,这次带她过来,打算让她做东安县信访局局长。过去我们都是干信访的,对大家的心情十分理解,有什么问题请回县里去谈,没必要非跑到市里省里去,听我的话,大家回去,大家都回去吧。”
就在刘江一行刚从茂枝市出发的时候,车还没有出市,市信访局工作人员追着屁股就给他打来电话,说东安县的一帮工人,乘坐大巴刚从县城出发,正要到省城集体上访,麻烦老局长最好能在中途把他们劝回去。刘江关了手机,跟同坐在一辆车前来送他上任的市委组织部谷部长说:“你瞧瞧,你瞧瞧,人刚离开,后头电话就打来了。官帽你还没有给我扣在脑袋上,就得在大路上升堂问案,真叫人哭笑不得。”谷部长笑呵呵地说:“没事没事,市委已经任命了,官帽就在你头上戴着,宣布只是走个程序,该说的话就说,牌子该亮就亮,不然老百姓不听你的。”车行到半道,果然就碰上了。
怒目而视的职工好像对刘江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涂满油垢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返回去的意思。
面前站着一位小伙子,指着刘江的鼻子,吵得特别凶。看他的样子也就是二十多岁,高挑身材,白白净净的,文雅而精明。可他那吼天叫地的样子,跟他的长相却一点儿都不相称,这让刘江感到十分的腻烦。
“新来的县太爷!冠冕堂皇的话我们听多了,官话、大话、骗人的话我们也听腻了。你该上任上任,我们该去省里去省里,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都别妨碍谁。今天我把话放到这儿,我们状告的人,反映的问题,是块硬骨头、铁骨头、钢骨头。前任书记解决不了,换成你同样解决不了,你没有这个权力、没有这个能力,更没有这个胆量。希望你知趣一点儿,快放我们过去。”
遭遇帅气小伙的一顿奚落,直把刘江气得火冒三丈,满脸的汗珠子像雨点儿一样淌下来。“多大的问题值得如此大惊小怪,模样长得挺文雅,怎么说起话来这般狂躁!”刘江在心里责怪道。
他本来不打算具体过问案情,怕时间长了影响交通;再者,县里的乡局级一把手早已集中在会议室,等待他们过去宣布市委关于人事变动的决定。他心里越急,越是想不出好的处置办法,就问路雨虹:“小路,以前在市里接待过这个案子吗?”
“没有。据听说,他们在县里已闹了好长时间了。你看看这个。”路雨虹把刚从帅气小伙手里要过来的上访材料递给了刘江。
刘江一只手拿着材料,一只手拈着页码,第一页没有读完,眉宇间就拧起一个疙瘩,手也跟着抖起来了。
职工告的人叫穆嵌,是东安县瑞达电气公司总经理。虽然刘江不认识这个人。但材料上分明写着,他的父亲叫穆子谦。几年前,穆子谦曾任东安县县委书记,刘江那时在市信访局当局长,俩人过往频密,关系很要好。后来,穆子谦升官了,到省里当了副厅长,俩人见面就少了。再后来,听说他年龄到了,副厅长当了不到三年就于去年退休了,现在东安县老家休息。刘江心想,很长时间没见这位老兄了,正准备抽时间去家里看看他,怎么就……
职工们在材料中反映,穆嵌倚仗父亲的关系,利用国有企业改制的机会,侵吞国有资产,数额高达一千多万元,强烈要求把问题查清楚,为国家挽回经济损失。看了两页上访材料,刘江的心里翻上倒下,竟然一时无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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