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一个我,右边一个我
我看见沙漠里的那片胡杨,它静静地伫立于沙丘,枝干奋力地向上挺,塔形的树身巨人般坚毅,在金色阳光和金色细沙的映衬下,越发璀璨夺目,灼得我睁不开眼。 “王弟——”
妈的呼唤深情隆重,如一片夹带体温的树叶,划着温柔的弧线,穿越如梦的胡杨林,直抵我心。
我慢慢儿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于白色的房间,亲爱的家人正围着我。
“王弟醒了!”姐的声音很兴奋。
“王弟,我的孩子。”妈把自己额头支过来,爱恋地蹭我的额头,“你吓唬妈。”
我瞥见她窄窄的额上皱着三道波。
“醒了就好。”爸轻轻地说着,默默地离开。
医生说我贫血很严重,情绪激动的时候难免晕倒,但不会有生命危险,也不用住院,只要注意加强营养和加强锻炼就行了。妈说什么也要让医生给开点补血的药,医生看看妈,又看看我和姐,犹豫了一下,说补血的药不便宜。
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边角磨损得十分严重的钱包,“咝”的一声划开拉链,用拇指和食指撑开,露出一叠零碎的人民币。
医生这才提起笔。
我在歌会上的失败不仅使得我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而且还因为晕倒花去全家半个月的生活费。
这让我揪心。
从医院出来,天色已经开始暗沉。
妈搂了搂我的脑袋,说:“王弟先跟姐回家,妈给你买好吃的补身体。”
我拉住妈的胳膊:“妈,我不要好吃的,您别浪费钱。”
妈笑笑:“傻,给你买好吃的,怎么就叫浪费钱?”
妈说完转向姐:“花儿,陪弟弟回家,妈一会儿就回去。”
“嗯。”姐一只肩膀挎着我的书包,一只肩膀挎着自己的书包,两只手抓住我的手臂,“王弟,我们回家。”
“回家”是一个多么暖心的词啊!尤其是对一个刚刚经受打击的人来说。
我们的家是连江路浅水巷的老式小公寓,一房一厅。小厅白天是厅,晚上是我和姐的写字房,夜里是我和姐的卧房。
尽管房子很小很简陋,还是租来的,但我们住得很开心。
开心不开心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爸妈都是临时工,钱挣得不多。爸是船厂的油漆工,妈是理发店的保洁员,都很辛苦。辛苦的人不一定不开心。
我曾经听爸妈说,像我们这样的外地民工家庭,在这秀丽繁华的江南沿海城市,能够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是很不简单的事情,哪怕是租来的。租也要租得起啊。
听这话,爸妈好像对我们家的状况比较满意。是啊,能够租得起公寓,能够供我和姐读书,还能够每个星期吃顿肉,真是了不得呢。这样的生活不是所有的外来民工家庭都能享受的,
每年我们那一带都会有许多人外出打工,去的大多是沿海发达地区,有人混得还可以,隔三差五能有钱汇回家,但也有不少人混不下去,漂泊的漂泊,打道回府的打道回府。混得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靠救助站买火车票回家的也不止一两个。
所以,爸妈的满足感我是可以理解的。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