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妈妈
1973年11月,属于我的好运第一次降临。当时我还是个骨瘦如柴的小丫头,蜷坐于韩国某市集的长凳上,等着妈妈来接我回家。我的亲生妈妈,只往我手里塞了一丁点儿食物。在接下来三天三夜的等待里,伴着无尽黑暗的巨大阴影,那些吃的,连同对妈妈回来的渺茫希望一起,统统化为了残渣。
终于,当地的警察把我带到了警察局,我却对他们挥舞着拳头。他们着手准备我的收养文件,我却爬到地上把那些食物残渣拢到一起,并坚决认为:妈妈让我别动,妈妈答应过会回来的。
当然,我并非什么都记得。以警察为例,这些间接在最初几天让我成为孤儿的人,对我来说,他们只是童话人物。但我很奇怪,他们怎么能扔下一个孩子,让她独自过上三天三夜。我想,那是一个大多数人都在挣扎求存的时期。20世纪70年代初,在战争与分裂过去几十年后,这个国家仍然在寻找认同和一致。我们中的很多人,不是被遗弃就是走失了。也许还有许多人就像我一样,仍在不停地追问我们究竟来自何处。
尽管记忆已经模糊,有一些真实的感觉我却永远不会忘记,例如恐惧与饥饿,来自空荡荡的心和腹发出的隆隆回响。我依然能看到那棕灰色的街道,会努力盯住市场小贩在街边做小吃时飞快的动作;我永远都在试图认出某张熟悉的脸孔。我渴求温暖,渴求着一口辣白菜和一碗白米饭。
每次我问起这事,养母都会讲出一个新版本。我猜她并非有意而为,但这些年来,她重复过许多次我被收养的经过,每次都驴唇不对马嘴。有时她坚持说我从未进过孤儿院,只是和一个美国军人和他的韩国妻子在一起住过。但有文件显示,我的确曾在海洋之星孤儿院生活过。
有照片为证——我穿着一条超大的圆点裙坐在一张破破烂烂的沙发上,被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亚洲男孩和一个比我小得多的女孩挤在中间。还有一张照片,是我和一群看起来和我一样面黄肌瘦的孩子们,我们盯着镜头,就像一堆排队待售的水果,仿佛在期待着某人,无论是谁,走过来捏捏我们的皮,看看有多熟,然后再开车把我们拉回家去。
我有几张那个时期的文件,上面标着“大韩民国首尔特别市仁川市沓洞”,这地址属于一个身为“海洋之星负责人”的老妇人。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解释得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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