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牌交尾,南门里外正车水马龙,熙熙攘攘,行人如鲫。唯荷花池波光粼粼,青雾淡淡,犹是夙凉未退。一行一行垂柳如一队队齐整的舞伎将飘飘袅袅的长条披拂在水面上,湖中落花墩上的白虎塔在碧玉般的水波中显现出纤细窈窕的身影。
狄公、马荣二人一番乔装,行走在街头,似未被人认出。眼看到了南门里最热闹的市廛,马荣忽见一个女子睁大一对眼睛紧紧瞅着他们两个。
那女子形体颀长,婷婷如玉树,身披道姑的玄袍,头上包裹着大幅羽巾,遮去了半边脸面,只露出那对红丝布满的眼睛,似有一团怒火放出。
马荣不觉看呆了,心中纳罕。路上一顶大轿吆喝横过,那女子倏忽不见了影踪。
“右边折入便是孔庙后街了,那古董铺就在街心中。”狄公说道。他忽见马荣木然站定路边,神色迷惑。
“马荣,你看见什么了?”
“老爷,有一个女子老远瞅定我们,一对眼睛直欲喷出火来,端的令人生疑。”
狄公四处一望,笑叱道:“休要疑神见鬼的!恐是你自己见了女子,眼睛喷出火来了。”
马荣待要分辩,见已到了那古董铺门首。狄公推门而入,柜台后一个面目清癯的老掌柜笑吟吟迎上前来。
“客官可是要为太太办一二件金银首饰,玉器簪镯?”说着手中早已托出一个莹润剔透的碧玉盘,盘内金银钏镯、珍珠项链、耳坠指环烁灼闪光,夺人眼目。再看柜橱内却都是一些黯淡无光的古旧瓷瓶、宝鼎香炉,墙上一幅幅名人字画,地下一尊尊土偶木雕。原来这店掌柜还是以鬻卖金银玉器为大宗。
狄公选了一对细琢成梅花枝形状的红玉手镯。镯上系着一小字片,上面标有价目:二十两银子。
狄公付了银子,笑问道:“掌柜的可记得我?今日一早我已来过贵号,选买了一个紫檀木盒,盒盖上镶有一块刻了‘寿’字的白玉。”
老掌柜眯了眯眼睛,细认了一下,呵呵笑了:“正是,正是,莫非那木盒不称太太意,欲来退回?”
“不,只想打问一下那木盒的来历。那是一件非同寻常的佳构,我收藏时想注上它的来历,譬如出于哪朝名工巧匠之手?”
老掌柜眨了眨眼,又搔了搔头:“罢,罢,客官还有这等雅兴?这木盒出于哪代名工之手,在下委实不知,只知值钱便收进了。待我去查阅一下账簿,那上面我都记载了出入账目的详备。”说着去银柜抽屉里拣出一本厚厚的簿册,逐页翻阅。
“有了,有了。客官,那紫檀木盒系三个月前从李珂先生手中购得,与一篮破旧古玩一并购进。客官可去找那李珂先生问明端绪。”
“李珂是何人?何等营生?”狄公急问。
“嘿嘿,那李珂是一个行止怪癖的丹青手,画得一手好山水哩。可惜命运乖蹇,无人赏识。到如今还蜗居蜷曲在一间小破屋里,门可罗雀,鬼都羞于登门。”
“这李珂现居何处?”狄公问。
“他那小破屋便在钟楼下横街内,肮脏不堪,客官倒有兴味与他交识?不妨告诉客官,那李珂的胞兄叫李玫的,正经是个家私万贯的阔爷,东城开着爿金银首饰号,清一色的金器、银器、珍珠宝石。敝号比起他来真所谓小巫见了大巫了,只一堆旧破烂,值几个钱?客官见了他时,认个朋友,才有意思哩。”
狄公不解道:“李玫既是位阔爷,如何他的兄弟李珂却贫寒落拓。”
老掌柜叹道:“孝悌,孝悌,李珂最不看重一个‘悌’字,向来不知敬重兄长,行止狂僻,性格乖戾。日子长了,兄弟间自然视同陌路。”
狄公点点头,将玉镯仔细包裹了纳入衣袖,辞谢掌柜走出古董铺。
“马荣,这里离钟楼甚近,我们何不乘此去拜访一下那个李珂呢?”
马荣答应,跟随狄公转去钟楼。
钟楼背后果有一条横街,狄公在街口问清了门户,很快便找到了李珂居住的那幢破旧不堪的小屋。
狄公在木板门上扣了半日,门总算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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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大师 南怀瑾
高罗佩对中国文化习俗和中国人心理的把握达到了得心应手的程度。西方人用汉文写小说(《大唐狄公案》部分篇目有汉文写本),前无古人。错综复杂的情节,如茧抽丝,娓娓展开,最后才真相大白……它使读者从超凡的逻辑智慧中获得快感。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石昌渝
他是名士派头的艺术家、收藏家、代中国人发展国粹的公案小说家,业余胜过专业的汉学家……现代西方人对传播中国文化作出最大贡献的人,恐怕要算荷兰人高罗佩。
——伦敦大学东方学院教授 赵毅衡
“狄公小说是我们从高罗佩博士那里得到的最后的中国公案小说……他的逝世使我们所有侦探小说的鉴赏家们都感到十分悲痛。”
——《泰晤士报文学增刊》对高罗佩逝世的评价
在高罗佩的神笔之下,古老的中国又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人们面前。
——美国《纽约时报书评》 阿伦·丁·赫宾
如此严格地遵循中国古典文学的风格进行创作,而写下的一切又是如此美妙地使现代读者获得满足。
——《纽约时报》
狄公小说写出了中国唐代的所有魅力、残忍和高深莫测。
——《芝加哥太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