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多摩的神户地区有一个叫芦生的村子,谷生家是村里的世家大族。关于“生灵”的奇妙传闻在谷生家代代流传,据说只有谷生家的家主和继承人才会出现“生灵”,而“生灵”一旦被人多次目击,那便是本人死亡的征兆。抱着对神秘怪谈的兴趣,刀城言耶受学长委托前来调查谷生家继承人真假身份之谜,却不承想继承人第二天便吊死于家中。据说前段日子,曾有人见过他的“生灵”躲在走廊转角处张望……
“眼前一个人也没有,可降下第一场雪后的地面上却散落着一些脚印……”
客厅的灯光被调得略暗,井坂淳则那端正的脸庞在暖炉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
“关于‘何为恐怖之物’这个问题,托尔斯泰曾回答说,这样的光景是最恐怖的。”
“就是一种透明怪谈吧。”
都林成一郎插了这么一句后,上泽志郎颇具讽刺意味地说:“好吧,要说绝大多数幽灵是看不见的,也确实没错。”由于感冒的缘故,他的语声中带着鼻音。
“但现在的这个是明明看不见,却有点点足迹印刻在雪地上……这种场景当然是很可怕的。”刀城言耶也忍不住开口道,“关于人眼无法看到的怪物,这类作品在欧美志怪小说里也能见到几部,比如莫泊桑的《奥尔拉》、安布罗斯·比尔斯的《妖物》、亚瑟·托马斯·奎勒-库奇爵士的《一对手》、罗伯特·史迈士·希琴斯的《被迷惑的古迪亚教授》。我最近读的一个短篇是出生于爱尔兰的奥布莱恩……”
见言耶还在兴致勃勃地大发宏论,本宫武面露微笑,委婉地阻止他继续跑题:“刀城君,请容我们过后再仔细聆听你的志怪小说谈,现在还是听井坂君说吧。”
“啊……好的。非常抱歉。”
此地位于郊外,离东京市中心甚远,却有一座屡经空袭仍奇迹般幸免于难的洋馆,乃本宫一族的本家。如今众人所在的正是这座洋馆的客厅。本宫武在国立世界民族学研究所教学,还是学生的言耶之所以造访他,是因为得了大学恩师木村有美夫的介绍。
“不过刀城君,听本宫老师说,这次他不得不请你除夕夜过去,然后住到元旦。你怎么打算?”
言耶当然不反对。回老家也只是和父亲牙升面对面,很折磨人。而且不管怎么说,在这里可以从常到国外去民俗采风的学者那里听到他们在当地经历的活生生的怪谈。因为过年而坐失这种宝贵的机会,未免太可惜。
本宫以研究非洲的假面礼仪著称。从战前到战后,有四位研究者经常出入他家。这是因为本宫积极培养后学晚辈,还为他们提供别栋“四舍院”作住处。
刚才准备讲述亲身经历的井坂淳则,是城南大学的副教授。他专攻巴布亚新几内亚的狩猎民族——斯格肖族学,主要研究当地的精灵信仰。
伊野田藤夫是天谷大学的副教授,专攻巴厘岛的神话。在四人中,数他与本宫家交往最久。最早使用“四舍院”的也是他。
上泽志郎与井坂同在城南大学任副教授之职。此人专攻非洲的假面结社,却最憷去当地民俗采风。据说本宫在各方面都很照顾他。
都林成一郎在国立世界民族学研究所当助手,战后才开始出入本宫家,可谓整个团队中的新人。
四人出入研究所和本宫家,自然是因为敬佩本宫武这位民族学者的业绩,也仰慕他的人品。但言耶很快就意识到,并非仅此而已。此时,井坂坐在暖炉的右侧,美江子与他相对而坐。毫无疑问,把四人引入家中的正是这位姑娘。而这一点也如实地反映在了他们的言行中。本宫武的独生女美江子自去年春季从女子大学毕业后,便一直帮父亲打理研究所。此前美江子还是学生,也许四人多少还有些顾虑。可一旦美江子在研究所工作后,各种风波似乎就开始冒头了。让人轻
易地产生这种想象的原因在于,围绕着美江子,四人之间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紧张感。
不过,一年中四人在本宫家聚首的次数寥寥无几,据说最能确定下来时间的是年末年初。民族学者总是在当地一过就是好几个月,正因为如此,至少正月还是想在故乡度过吧。所以,要是想听他们讲述经历,岂能错过这个时机。
原本言耶的前辈阿武隈川乌也想跟着去本宫家,但恩师面露难色:“刀城君的话,我可以很自信把他介绍过去,至于你嘛……”
言耶也乐得单身前往,便摆脱仍想跟着自己的阿武隈川,终于平安到达了本宫家。
承蒙招待了一顿过年吃的荞麦面,又在劝说下洗了个澡,待众人舒坦地在客厅里休息时,手执洋酒发表怪谈的活动便开始了。本宫打头阵,接着是伊野田,现在则轮到井坂开始讲述。
“斯格肖是狩猎民族。他们从特殊的草根树皮里提取毒素,抹在吹箭上,用它来杀死猎物。当然吹箭也是手工制作的……”
井坂一边做着说明,一边拿出箭和箭筒的实物,让众人传看。箭由某种坚硬的木头削制而成,箭筒则是除去内节后的一段竹子,长度约五十厘米。
“这支箭上没有抹毒,但还是要小心摆弄。毒物在这个瓶子里。”
井坂接着拿出一个透明小瓶,展示完赤黑色液体状的毒物后,同样让众人传看。
“这些人在狩猎时非常勇敢,不过一旦村里有人死去,不管是疾病还是事故,他们都认为是死灵或精灵所致。”
“在巴厘岛,也有人相信地下栖息着恶灵,会给人类带来灾祸。”伊野田插话道,“不过,相比恶灵,巴厘人更惧怕被巫师下咒。”
“斯格肖人的死,其实也未必不能说成是一种诅咒。只是本人也好,其家人也好,都没有直接的头绪,所以有点麻烦……”
“这是怎么回事呢?”
“就以某个病死的少年为例吧。他祖父生前曾在河滩上强奸过好几个村里的妇女,其中一位受害者死后化为死灵,依附在河滩的大石上。少年不巧踩上了这块石头,被死灵害死了。”
“这就是所谓的‘上一辈人造孽,下一辈人遭殃’吧。”上泽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调侃道。井坂立刻板起面孔,像是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