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上海有个弊病,就是不分地名和路名。香港有旺角、油麻地、尖沙咀,东京有上野、新桥、秋叶原、目黑,它们每个“地下铁”站头和“电车”站头,都有一个地名的称呼,而上海的站名却大都是“某某某路”。须知一条马路有多长,到底在哪一段,不熟悉者见到了这个站名等于零。现在只好用“某某某路某某某路”来弥补,站名太长了,结果弄得大家都记不住,叫不出,像没有站名。这对于外地人、外国人来说真是太大的麻烦。
上海过去也有不少地名,如漕河泾、曹家渡、大自鸣钟,后来车站命名多弃用地名代之以路名,人们便渐渐将许多地名遗忘。如只用徐家汇,遗忘了卢家湾;用了打浦桥,丢弃了八仙桥……浦东现正在城市化进程中,但愿不要学浦西那样不断地抛弃地名。
“八仙桥”这个地名,名字极雅。据说有过一座桥,取名“八仙桥”,然而这儿却并非真有八仙曾来会聚,而只是开埠后上海人把这块土地建设得十分温馨。“八仙桥”之地位,十分要紧,原来在法租界往公共租界去的相接之要津,从淮海中路(前霞飞路)要穿过延安中路(前洋泾浜)到人民广场(前跑马场),龙门路就是抄近路斜穿过去的重要马路。这里有一圈热闹的街市。解放前,此处不但有黄公馆和杜公馆,还有大戏院、咸肉庄。一头接着新城隍庙、关帝庙,一头出去就是大世界、跑马厅。就在20世纪50年代一扫上海滩淫黑势力之后,它在后40年里,仍然是上海市中心的一块风水极好的宝地,是一处人口稠密、街市齐全的上只角,是小市民十分喜欢访临之地。八仙桥解放后成了上海平民小乐惠生活的圣地,八仙桥演绎着一段市民社会精彩生活的历史。
吃,这里崇尚小吃吃,这里搞得精致的是“小吃”。在新中国成立之初,我也曾有一次机会走进这儿最高、最典雅的建筑“八仙桥基督教青年会”,由母亲带去参加一个亲戚的结婚典礼,吃了一套像样的“大菜”,即西餐,那是很正宗的“大吃”。不过,当第一道一大盆浓汤吃完,我已把肚子填满,以后也就没吃什么,或是吃了什么都很快忘记了。到后来,我到青年会那儿去,只有去排队买火车票之份了。我在八仙桥吃到的,都是美味而难忘的小吃。有个著名的室内大菜场叫“八仙桥小菜场”,19世纪后期就已存在,称“华洋菜场”,一直延续到21世纪。那儿的百姓买菜十分方便,菜肴搭配的花色当然也格外出彩。我见识过70年代的“盆菜”,那时平民生活还很艰难,连买洋山芋都得排队,之后创新出来一种花样,把几样蔬菜搭配起来放在一只大盆里,也不过是把有些菜场上少见的菜放在一起,便于顾客买回家可以即炒,这样的“盆菜”卖价略高些。我见到的“盆菜”在这个菜场里花样比别处丰富,就很眼热。这里的平民都住小弄堂小房间,闲时只须躲进小阁楼,傍晚时分,心情十分舒坦。因为他们不去追求高档,有点“螺蛳嗍嗍,蹄□笃笃”就好,“评弹听听,老酒渳渳”,再养养眼神,这样悠哉悠哉的“小乐惠”日脚,即使在60年代初三年严重困难时期也不会放弃,也会设法重温,苦中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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