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月圆日，2000年中秋节到了。月圆人团圆，北京满街飘着月饼的香味，空气似乎也变得甜丝丝的。
宋家慧却一丝节日的感觉都没有，他掉进忐忑不安的窟窿里，静静地坐在交通部有关领导的面前，大脑一片空白，嗡嗡响着领导刚才的话：“调你到交通部救捞局担任局长。”他心里不安地想到：“为什么调我到救捞局去？我在海事局的工作干得不好？还是嫌我当副职配合一把手配合得不好？还是我得罪人了？”
宋家慧一直不作声，领导进一步说：“这是组织的决定，也是对你的信任，你表个态。”领导催促道。
“领导，你是不是让我说心里话？如果说心里话，我不想去，我不想离开海事局，我对海事感情很深。但我服从组织决定。”他印象中的救捞局，就是“11·24”海难中，那条又老又破的船。
“这是组织的决定，你是党员，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领导一锤定音。
2000年9月12日上午，在交通部大楼四层会议室里召开的交通部海事局干部大会上，交通部领导宣布了宋家慧调离海事局的决定。宋家慧发言时，说着说着哽咽了：“我合不得，合不得离开大家。”
下午，在同样的地方，交通部领导召集交通部救捞局的干部们开会，宣布了对宋家慧的任命。会议平平淡淡，宋家慧自己没有什么感觉，救捞局的干部们也没有多大的反响。
宋家慧搬进了救捞局局长的办公室，桌上放着救捞局下一步进行改革的文件。
交通部救捞局下属有3个局，分别是烟台救捞局、上海救捞局、广州救捞局，有8000多名职工，救助和打捞业务混合在一起，各局用搞经营挣的钱，养活队伍，兼顾着救助职能。
那是怎样的救助能力啊。他眼前浮现出“大舜”轮遇难时，参加救助的那条船。
他翻阅着改革方案，搞清救捞改革的基本思路大致是，救捞局系统留少量的人作为救助职工，并入其他海上职能部门，其余的职工变成企业人员，自己养活自己。
那时，救捞局将不再存在。
宋家慧这个救捞局长，竟然是一个收摊局长！
他愕然了。
连续几天，他坐在办公室里，手里转着笔，时而在纸上写着什么，琢磨着下一步的路该怎样走。他该做些什么？救捞行业的前途应该是什么？救捞职工们的命运，应该是怎样的？他这个收摊局长，应该以怎样的面目，留在救捞行业的历史上？
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在海上做船长的岁月，回到了在水天茫茫的大海上为航船苦寻航向的岁月……
1953年4月28日，宋家慧出生在我国北方渤海湾畔海滨城市大连。初中毕业后，他插队到乡下，做了渔民，和渔民一起泛着小舟，在大海里捕渔。收工后，他常和伙伴们一起在海边嬉戏，追逐、淘摸隐藏在石缝里的鱼、蟹。他们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上，手拿带着长把的网，悄悄地、迅雷不及掩耳地罩向发现的目标。但这些鱼虾、螃蟹出奇地灵活，常常一眨眼就游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们乐此不疲。宋家慧追着目标不放，礁石划破了脚也不在乎，不捉到逃走的鱼、蟹决不罢休，伙伴们经常羡慕他的收获。他笑着说：“谁像你们，追不到就放弃？鱼、蟹会蹲在那里不动，等着你捉？哪有那样的美事？我是付出代价的，你们看看我的脚，都流血了。”
大海是多么地神奇、美妙啊！跑累了，他和伙伴们躺在沙滩上，望着大海出神。
这天，迎着灿烂的朝阳，他和一名伙伴驾驶着一条几米长的小船，到海上打鱼。到了海上，老天却变了脸，乌云密布，重重地压向海平面。他们赶紧把小船划到一个礁石后面，把小船拴在礁石上。突然，电闪雷鸣，闪电划破了黑压压的天空，“轰隆隆！”“喀嚓嚓！”巨大的炸雷在头顶上响起。电闪雷鸣中，暴雨倾盆而下。他们两人穿着雨衣，蹲在转不开身的船舱里承受着暴雨的袭击，望着大雨交织而成的、密密的雨帘发呆。海上雾气蒙蒙，突然，朦胧中，他们看到如小山一样的东西浮现在海上。“那是什么？”两人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对方。小山从东向西移过来，近些、再近些，当离他们只有百十米时，宋家慧看清楚了，那是一艘巨轮，他们从没有见过的巨轮，巨轮船头上写着“大冶”两个大字，隔着雨雾，仍然那么清晰地跳进宋家慧的眼睛里。巨轮的甲板上，有些人在忙碌，如履平地，丝毫不在乎眼前的大雨。
宋家慧看呆了！巨轮一点点从视线中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仍伸长着脖子，朝着巨轮驶去的方向望着。
“看不见了！别看了！”伙伴拉了拉他，他回过神来，眼前除了雨雾，还是雨雾。
他和伙伴热烈地议论着：“多神气的大船啊！大风大雨对人家的船丝毫没有影响。”
“能在那样的船上工作就好了。”
“你做梦吧！那是国家跑远洋、跑国外的船。”
宋家慧没有再吭声。他心中的真实想法是：“将来，能不能有一天，我也能做一名这样的远洋船长？”
希望的种子，在他心中悄悄地扎下了根。他开始努力，17岁的他不再和伙伴们一起捉鱼，他捧起了书本。
1973年，经推荐加考试，20岁的宋家慧走进了大连海运学院的校园，如愿以偿地成为一名航海系的大学生。这里是专门培养船长的摇篮。
报到时，他心里兴奋异常，似乎自己已经站在了那艘雨雾中的巨轮上。晚上，他在日记里郑重地给自己约法三章：“第一，按照计划完成学业，生活规律，有计划性，学习就是学习，玩就是玩；第二，争取早日加入党组织；第三，不谈恋爱。”
他一头扎进了学习中，如饥似渴地吸吮着和航海有关的知识。在学习中，他经常想象着自己就是一艘巨轮的船长，正航行在太平洋上。
业余时间，他高大的身影活跃在操场上，作为学校篮球队的中锋，每次比赛，他高高的身影是那么显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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