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一冬说,吕贝克系统程序的编写进展顺利,估计再有两个星期就可以完成。问题是辛南安在哪里。没有辛南安,程序出来了也很难操作。这就引出了秦勉要说的第一个情况,辛南安仍然没有下落,线索在小妖那儿彻底断掉。
第三个情况是,舒平从深圳回来了。
劳一冬看着秦勉,下意识地重复:舒平回来了。他想说的是,舒平回来干什么?又跟我们的项目有什么关系?
秦勉当然懂得他话里的潜台词。他说,这也许是个机会,寻找辛南安的机会。他们毕竟做了十来年的夫妻,彼此连味道都熟悉。说不定舒平能用鼻子把藏匿甚深的辛南安给嗅出来。舒平的厂本来就连年滑坡,离婚以后,舒平干脆就辞了职南下深圳,听说后来遇到一个有钱的台商,就把自己嫁了。秦勉得到的消息是,舒平回来是看望父母的,原本跟辛南安无关。可是听说了辛南安的境遇之后,她决定找到他。
千年修得共枕眠,到底是夫妻一场啊,劳一冬想。
多少年过去了,提到舒平,劳一冬想到的仍然是那碗炒螺蛳。在远离家乡水土不服人情不适的日子里,能吃到那样可口的妙不可言的炒螺蛳,使劳一冬想到舒平就心里温暖。
关于辛南安和舒平,进厂之初在电工组里,他们听到的是别样的故事。按照正常的生活逻辑,故事里的两个人物绝对应当白头到老。这故事让未婚的劳一冬和秦勉非常感动。这故事是世俗而浪漫的,当时产生的效果是,让他们对爱情和婚姻特别向往。
舒平是给辛南安坚持不懈追到手的。以辛南安的越南人长相,如果不是他聪明能干,如果不是舒平屡遭爱情挫折,辛南安肯定难以如愿。据说结婚以后舒平仍然觉得委屈,时常耍点小性儿折磨辛南安。那个故事说的是,婚后不久舒平到辛南安厂里洗澡,不当心把手上韵戒指掉在地上,眼看着冲进了下水道。那枚戒指是辛南安送给她的唯一的结婚纪念,足足花去他几个月的薪水。辛南安刚好洗完澡出来,看见妻子站在浴室门口流泪。
当时正值洗浴高峰,浴室里人头攒动,女浴室里所有的水龙头都开足了。据说辛南安估算了水的流量、流速,琢磨着戒指的形状和分量,就翻过浴室的院墙向那条小河跑去。浴室里所有的污水都排向这条小河。他蹲在河边的污水排放口,从太阳西斜等到夜幕降临,终于在汩汩的流水声中听到金属的叮咚。在打火机微弱火光的照耀下,那枚爱情的见证在水中闪闪发亮。这个爱情故事不但说明辛南安对舒平的深情,更显示了他的聪明过人。这个传奇般的故事成为厂里的保留段子。据说舒平表示死心塌地跟他过日子始自于此。
正因为有这个故事垫底,所以后来辛南安决心离婚并向他们诉说烦恼的时候,他们瞠目结舌回不过神来。
辛南安和舒平两人看上去恩爱甜蜜,如胶似漆。好夫妻容易让人羡慕,也容易让人妒忌。事情发生在劳一冬和秦勉进厂很久以后,一个邻居向辛南安密报,舒平背着他有了情人,两个人甚至在辛南安的家里幽会。辛南安起初死不相信。那个邻居指天发誓,差点就剁下自己的手指头。
按照辛南安的说法,当初他并不是真的要捉奸。他坚持认为邻居的话不可靠。可这个邻居太腻了,甚至打电话到厂里,要辛南安为男人争口气,别做缩头乌龟。辛南安错就错在太要面子,而且太从技术方面考虑这事。他征求过劳一冬和秦勉的看法。他们两个不做声。是的,这件事他们无法表态。辛南安的心态极为矛盾。他嗫嚅自语,不会吧,她应该不会的,不过我做就要做好,做到滴水不漏。
劳一冬看得出来,潜意识里辛南安还是希望自己空忙一场。
事情暴露以后就在厂里传得沸沸扬扬,辛南安这才明白自己办了一件大蠢事,老婆留不住了,自己也难以做人。可是已经晚了。整个过程在厂里被大家反复传播,就像VCD那样一遍又一遍播放。
那天早上辛南安照常跟妻子告别,然后下楼上班去。其实他轻手蹑脚返回楼上,藏身在那个告密的邻居家里。舒平出门以后,辛南安回到家中。他早已找好藏身之处,钻进一个半人高的橱中,把橱门拉开一条缝,正好能看到床脚。过了半个小时,舒平和她的情人真的进来了。辛南安当时气得天昏地暗,差点在橱里晕倒。舒平和那个男人站在橱前拼命接吻,上气不接下气地滚到床上。辛南安打缝隙里看见衣服扔到地上,裤子扔到地上,袜子和内裤扔到地上。两个人不说话,辛南安只听到人在喘息床在响,后来还有打开纸张的“嗦嗦”声。辛南安奇怪,这时候怎么还有纸张的事。
等到屋里平静下来,辛南安拉开橱门钻出来现身。他把地上的衣服团在一起,然后拉开两人的被子寻找。他要找到那张发出声音的纸张。那张纸就在床头柜上,上面是舒平写的字。原来云雨过后舒平意犹未尽,给情人写道:如果政策允许我会给你生个儿子。辛南安脸都青了。他们结婚后不生育,原因就是他需要看病吃药,而且他吃得颇有信心。他怒不可遏地举起桌上的玻璃杯,狠命向地上一摔。这是他和邻居约定的暗号,表示捉奸在案。紧接着辛南安拧开门锁的保险,一干邻居冲了进来。
整个过程辛南安没顾上看舒平和那个男人的表情,他完全按照预定程序操作,而且干得相当漂亮。那男的是邻厂一个未婚青工,高个儿,白脸儿,活干得不怎么样,整天胸前吊着把吉他游游逛逛。后来辛南安跟劳一冬和秦勉承认,他是给那张纸气昏了头,如果没有纸上的那些话,他肯定不会摔杯子发暗号。他还知道要给妻子留点面子。
应当承认,舒平是个奇异的女人。这奇异不在她的漂亮,漂亮的女人多的是。她的奇异在于,她的容貌很美,让正经男人仰慕她,不正经的男人想轻慢她。可是当她一张口说话,那咬舌头的发音和她的容貌产生的极大差异,让正经男人失望,不正经的男人更加想入非非。私下里劳一冬也对她有过想法,那是下意识的,转瞬即逝的。他不知道那是仰慕还是轻慢的欲望,所以,他真说不好自己是不是正经男人。
舒平在辛南安厂里也有要好的女伴。她对她们抱怨,即使在闹离婚的日子里,辛南安还要硬给她交公粮。消息传到男工耳朵里,他们谴责辛南安不地道,或者说没出息。辛南安则理直气壮地说,只要结婚证没作废,法律就保护我的权利。
据此人们分析,直到最后一刻,舒平仍然不愿与辛南安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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