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爬满常春藤的学院
我住在爬满常春藤的学院。
在老式爱国者显示器上,我敲下博士论文题目:卜树其与中国现代文学。记得我总是穿一件紫色旗袍,旗袍上爬满了各式鱼形图案。这些鱼四散游动,缓缓游人我的五脏六腑,吮吸我永无休止的悲伤。时常,悲伤融人流动的水中,无声无息地褪去旧有的色泽,令我怅然若失。
透过学院四楼的一个窗户,看到两个男生,长得还算干净。一个高大健壮,一个清俊撩人。多年之后,我依然记得他们的对话。
高仓健告诉杜康书:“今天算是大开眼界,见识了一打美女,据说女博士号称UFO,今天报到的女生大多水灵灵的,有几个让人很仰慕啊。”
杜康书说自己怎么没有看见。
“确实有一个绝色的,老韩颠儿颠儿地给人家提了半天行李。”
杜康书没有搭理他,依然盯着饭桌前的英国政治经济学。杜康书有就着专业书下饭的毛病。
“你真的不想知道老韩给谁提包吗?”高仓健的表达欲受到抑制,颇郁闷。他请求杜康书满足自己的倾诉欲。
杜康书说:“既然非要说,姑且听一听。”
有了这句话,高仓健眉飞色舞地讲了下去。
“老韩特地指点给我看,叫什么晓云的,可惜只看到了一个侧影,长发撩人啊!只是别一回头,成午夜惊魂,本人多次被惊魂!小杜,你在新生接待处接待了一天,总该有所涉猎吧。”
杜康书从书中抬起眼睛,不屑地摇了摇头,一个淡粉色的影子飘然而过。杜康书的饭盒里剩下半个馒头,歪着脑袋盯着他,诧异自己为什么还躺在那里。高仓健早已吃完了半片西瓜,告诉杜康书自己晚上有球赛,别忘了给他留一瓶开水洗澡。
多年前曾经流行这样的说法,世界上的人不是两种而是三种:男人、女人和女博士,女博士名日第三性。第三性是有别于男性、女性之外的另一性别,说得直白一点,是兼具男女两性特征,或者男女两性特征皆无的一类女性。我躲在爬满常春藤的学院,有幸成为第三性的女博士,在一个夏日,来到向往已久的学院。
温带的夏日。干爽炎热的风从环路上袭来,热风熏得路人两眼昏花,在太阳底下直晕菜。学院掩映在常春藤的绿荫中,盛满了一季的清凉。学院大门进出的车辆比往日多了几分,暗示着九月的迎新。任何学历阶段,新学期入学的杂乱紧张一如既往。紧张随着学历的升高日渐稀薄,但中国人历来怕生的习性,依然让新科博士生们在学院里小心翼翼。学院充斥着知识,也充斥着学习知识的男男女女。新生报到,美女丑女们难免相互打量,同时评定男生级别。食堂里,老生们面对着千篇一律的饭菜食不甘味,伴随着咀嚼吞咽的频率,以最快的速度散布着新生报到的八卦。具体而微的美丑形象最终一如肠胃消化食物一般,在有知识有阅历的大脑中细嚼慢咽。尽管完全不了解性情和见识,但是他(她)仍被看成是潜在的目标和对象,仰慕、嘲讽和嫉妒三者兼而有之。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回忆起学院的开学典礼。典礼的气息在多年之后依然浓郁。
学院的开学典礼照例是立正升国旗领导讲话,大家等待领导时,充分地互相交流,努力发现自己的同乡同学,学院的小操场上,围成了不同的圈。文学系的大抵比较清高,这种清高早已被别系嗤之以鼻,还可以在本系派些用场,文学系的清高表现在同系的同学各自站着,偶尔点点头,绝对不开口说话。法学系就有些爆发户的劲头,排场铺得大,一群穿西装打领带的家伙高声喧哗,一副旁若无人的得意。支撑这帮人的是指日可待的钞票和轿车。经济系的家伙向来知道后发制人,讲究运作过程,同专业的人一起窃窃私语,讨论导师的出场费,某个来学院镀金的公司总裁。
一群西装革履的师长进入礼堂之后,大家鱼贯而入,静悄悄地步人小礼堂。主席台的背景依旧是红色国旗和各色鲜花,红色的主席台后面坐着老中青三代学界前辈与学院的领导。
典礼在封闭的小礼堂开始,台上林建闵院长正在鼓励莘莘学子们献身学术,话筒嗡嗡嗡,在每个学子耳边制造了持续的耳鸣。我挺直了腰,靠在松软的椅背上,昏昏欲睡。恍惚间,一只白猫从红色主席台上一闪而过,碧绿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优雅而随意。白猫闪客般穿越而过。消退在主席台的红色桌布里,留下一道白色的光。我穿着淡紫色的碎花旗袍,旗袍上鱼形图案,在空调气息中浮动犹疑,令我坐卧不安。
在浓密的典礼气息里,正襟危坐的知性在空气中弥散,沁人一双双张开的鼻孔。一群面目似曾熟悉的人聚集在封闭的小礼堂,这个礼堂在今后的三年里,多次为我放映免费电影。礼堂乃至坐过多次颇为舒服的木质座椅,多年后,仍旧面目模糊。我从来没有打量过自己置身的礼堂与座椅。这些仅仅作为生命的器具存在。
我大学毕业已经十年,再做学生时,已经很难找到当年的老同学。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安南大的校友史记新。史记新在北京待了几年,人胖了一圈,当年少年老成的谨严换成了老成少年的满不在乎。史记新现在改学大众传媒,浑身大众媒体的平正通达。记得多年前回徽州的时候,还是一副史学家的派头,开口天一派闭口光尘派,还要用后现代理论解构中国近代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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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战军(著名评论家)
《小霓裳》可以成为那些立志求学的女硕士女博士们的用功宝典。在小说“与往事干杯”的怀念与记叙里,表达女博士们的孤独怅惘及其与生活的轻微和解。《小霓裳》是巴尔扎克式涧若观火的写作,有《胭脂扣》式的虚实相交情境,有《围城》的政谐睿智风范,有《挪威的森林》般的哀物言志与淡淡神伤
——徐坤(著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