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此时,一流星快马飞奔而来,阵上金铁齐鸣,阿沙敢钵回到门旗之下接待,问有何事。探卒喘息着说:“蒙古大队骑兵窥探贺兰军寨,小股窜犯黑水城,前哨有东窥之意,天子手谕在此嘱意枢相便宜行事。”阿沙敢钵长叹一声说道:“果然又有外寇侵境,河曲之行,实为愚蠢自伤之举。”他再次策马来到阵前,指着陈郁说道:“陈总兵近前,听老夫一言。我今回朝,当即奏明天子,此前争竞事由,一概不究。我向朝廷举荐,委任你为四州守御之职,为国家捍卫边疆,你可要知恩图报,忠于朝廷,一遵宪令,不再干犯圣命,做个忠耿臣子。”陈郁以手拍额道:“大人果然深明大义,又宽厚磊落。朝廷丢弃前嫌,用陈郁为将,陈郁守此东陲多事之地,虽肝脑涂地,也不退让半分。只是这绥、银、夏、宥连年灾荒,军粮欠缺,还望枢相尽力周济,使儿郎们无饥馁之忧。”阿沙道:“军食一事,包在老夫身上,绝不会使行伍乏食。”陈郁策马进前悄声问道:“枢相以实相告,是否蒙古又犯我国境?”阿沙吃惊不小,心想陈总兵果然精警。既已收归属下,便小声告诉:“蒙古前锋已到黑水城。”陈郁拱手道:“大人自便,陈郁还有军戒急务。”说罢跑马归阵,河曲军急速撤向统万城去了。
话分两头,再说嵬名达利从统万城抽身疾走,赶至贺兰军寨,立即收回帅印,号令营中:“除却从征将士,任何人不得放入军寨,违令者斩,擅自闯入者斩。”中使宣敕敢于通报者斩。果然被他预料到了。号令一出,营中上下恭谨。也正当此时,高祥启持节赶到。他听说嵬名达利已人军门,便吃惊不小。待到闻知三条斩首禁令,他立即打马奔逃。驰行一舍之地,还惊问:“追兵远去乎?”
嵬名达利虽然躲过一劫,但疆场多事,蒙古游骑不断哨探边城,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内忧外患,真让令公食不甘味。回到寨中第三日,探马回报,阿沙敢钵领兵征讨统万城去了。令公冷笑道:“依陈郁之才,老总管必然自讨没趣。”探马又报蒙古游骑闯黑水城郊。嵬名令公惊叫:“祸事不远了。”他再也沉不住气了。思量再三,决定还是认可嵬名安全的位居九五了。于是一道迟迟不见奉上的贺表兼军报便从贺兰军寨发出了。
夏主安全接到前朝宰相的贺表,真还有些激动。他读道:“臣达利言,夏室不幸,帝星不明。太后择贤而立,英主得以秉政,此真万姓洪福。臣达利于北庭叩首致诚,敬贺圣上亲历万机之劳,使夏国振兴有望。然近闻出兵河曲,重开阋墙之争,又步夏室自残衰弱之路,臣不胜痛心之至。陈郁屯兵河曲,抑强扶弱,挽回崩溃之势,使夏室无东顾之忧,非特万民之福,国家之幸,还可以上下一致抵御强寇。现今蒙古正盛,夏室今非昔比。如若兄弟相残,臣恐北廷不守,京畿沦为猎场。近日漠北探马不断,征尘弥漫。邦内和睦则救亡图存有望,郡国纷争则残山剩水难保。何去何从,唯圣主英断。臣不胜忧惧,谨拜表以闻。”
夏主览表,甚觉有理,但鉴于朝内大臣,力主剪除前朝亲信臣子,无法收回出兵河曲的命令;如不采纳达利的主张,又怕上下离心,无力保住江山。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忽然想到阿沙敢钵总领郡国政事多年,断事干练,很少有举止失措之处,便展笺挥毫,将蒙古探马入境,内讧怨声载道之事告知,要枢相便宜行事。刚打发走中使,忽然蒙古使臣到殿。夏主不看则已,尺牍读罢,安全帝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不是视我为番属之国了?”原来蒙古国书上,不但有强词指责、武力恫吓之词,还有索要粮米驼马、金珠宝贝之语。更有甚者还要求贡献子女、割让边城。如有不恭顺的,便声言牧蒙古战马于黄河内外。夏主只得搪塞:“此事容我与大臣商议,以定贡献程序。”谁知蒙古使节下榻馆舍之中,夜晚头颅竟被人割走了。夏主只剩下备战应对一条道路了。
世事也该有兵争杀伐,夏主刚打发中使去催枢密使回京,高祥启呈上密折,说已侦知杀蒙古使臣的凶手的下落;另有安国宁邦的妙计,请求当面陈诉。夏主览表,随即招见。高祥启奏道:“臣府有一千办斯沙平,他与散骑常侍黎尔登的小妾珠儿有染,昨晚初更,斯沙平潜入常侍府中,欲行偷鸡苟且之事。分明看见常侍带刀离府,不多时间,却又见常侍仓皇回府。斯沙平以为常侍要同小妾就寝,惊慌之中躲入小院园中。旋见常侍携带一人头大小的包袱,在黑暗之中,用铁锹掏坑掩埋。斯沙平本来不知常侍所埋何物,平日闻听人言,有一蒙古使臣,夜晚被人杀死,头颅不知去向。稍一联想,心中总觉黎尔登有暗杀公使的嫌疑。这斯沙平本来犯有淫乱官眷的重罪,按理为了全身,不敢出首,只因为臣平日待人以诚,感人以德,故而感动得斯干办冒险以实相告。臣见事关国家大计,以实相告,愿陛下赦臣禁约下属不严之罪。”
安全帝哪里顾得上禁约不禁约,急忙问道:“这斯沙平今在何处?”高祥启答道:“为臣已带在官门等候。”夏主随即唤过一名内侍杜祯承,命他带斯沙平去黎常侍府中掘取人头。临行吩咐:“如若举报不实,立即斩之以徇。若所举属实,可带他偏殿候旨。”杜中使见夏帝怒形于色,惶悚而出。
夏主默不作声,也不管高祥启滞呆一旁,双方都静候消息。不多时中使果然带回一颗人头。安全帝急忙来到偏殿,中使上前奏报道:“奴才奉圣上旨意,去到黎常侍府中挖掘可疑之物,经过斯沙平指引,奴才在一花丛侧旁,掘出一颗人头。经过辨认对证,果然是蒙古使臣之头。”夏主并未开口,只挥手叫带将下去。沉默半晌,安全帝叫带斯沙平上殿。
展开
——刘炜评(西北大学文学院副院长、文艺评论家)
有关西夏朝,在文学创作上,鲜有人涉及。《西夏春秋》以南宋历史时期宋、金、夏等相对峙并立的大的背景视野,以中国传统的章回体艺术叙写方式,生动形象地叙述了西夏王朝从兴到衰的历史演化过程,具有详实的资料性和相当的艺术性。二者的结合,给人们重构了那段历史生活,有着很强的艺术感染力。由于注重了传统小说的情节生动性、悬念叙述以及动作性的人物塑造,故具有相当的情趣性和审美艺术表现性。同时在如何承继中国传统小说的艺术表现方式上,也做了有益的探索,能够为今天的文学创作提供一些可资借鉴的启思。
——韩鲁华(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人文学院副院长、文艺评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