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了,这是海滨的一个静寂的夏夜。 海水静静地睡着,只有些微的鼾声打破了夜的单调。灯塔里的微光在 黑暗的水面上轻轻地颤抖,显得太没有力量了。 离海有里多路远,便是荒凉的街市。在夜晚街上更静了。虽然是在夏 天,但这里的夜晚从来就很凉爽:海风微微吹着,把日间的热气都驱散了 ,让那些白日里忙碌奔波的人安静地睡下来。也有人不忍辜负这凉爽的夜 ,便把椅子摆在门前,和邻居们闲谈他们生活里的种种事情,而最引起他 们注意的便是那所新式建筑的海滨旅馆。 这四层的洋楼孤零零地高耸在那些邻近的简陋的矮屋上面,显然是位 置在不适宜的地方。它骄傲地俯瞰着那些矮屋,而且以它的富丽的装饰、 阔绰的住客和屋前的花园向它们夸耀。 在夜里和在白昼一样,这旅馆和那些矮屋依然形成了两个阶级,过着 两种不同的生活。在旅馆里灯烛辉煌,人们往来,似乎比在白昼更活动了 。 一辆汽车在旅馆的大门前停住,司机下来开了门。一个瘦长的青年弯 着身子从车里出来,带着好奇的眼光向四处看,似乎有点奇怪:这样的旅 馆竟然安置在如此荒凉的街市中间。 从旅馆里走出来两个侍役,都带着恭敬的笑容,一个从司机手里接了 那两件并不很重的行李,另一个引着青年走过微微润湿的草地,向里面走 去。 那青年踏上了石阶,昂然走进门去。他走了不到几步便看见一个年轻 女子从楼梯上下来,穿的是白夏布衫和青色裙子。她有一张丰腴的脸,白 中透红的皮肤,略略高的鼻子,和一对星一般明亮的眼睛,左眼角下嵌着 一颗小小的黑痣,嘴边露着微笑。 他望着她,呆了一下,就惊喜地叫起来: “密斯张。” 她马上转过身子惊讶地望了望他。她忽然微微张开嘴,嘴唇皮一动, 微笑了。于是她迎着他走来,两颗漆黑的眼珠发光地看着他,问道: “周先生吗?几时回来的?” “快一个星期了,”他愉快地答道。“我去看过剑虹,说我要到这里 来小住一些时候。他说密斯张也在这里,要我来看看你,想不到一到这里 就遇见了。真巧得很。” “是的,真巧。我也想不到周先生会到这里来。剑虹先生前两天有信 来也不曾提到周先生回国,所以我不知道。”她歇了歇,不停地用她那对 明亮的眼睛看他,态度很大方。他还来不及想到适当的话,她又接着说下 去:“我打算在这里住过这个暑假,顺便温习功课。今年我不回家。一个 人住在这里虽然清静,只是读书没有人指导也不方便。现在周先生住在这 里,我倒可以常常向周先生请教了。”她的脸上笼罩着一道喜悦的光。她 显然很高兴这次意外的会面。她的家就在邻近的一个城市里,搭小火轮去 只有一天的路程,所以她说了今年不回家的话。 “密斯张,你太客气了,我哪里配说指教人?我们在一起研究就是了, ”他谦逊地说着,心里也很高兴。P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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