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朔方几多真情在<br> 一 泱姬登高庙,仆固情绪高<br> 大唐天宝七载(748)。<br> 这年冬天,灵武特别冷,过了冬至,接连下了两场大雪,漫天飘飘扬扬,如撕棉扯絮一般,天地、山川、树木,到处白茫茫一片,高庙背风处,积雪达半尺多厚。<br> 这高庙位于灵武北城墙中部,庙基数丈,依墙而建,庙为三层,直插云天。大雪过后,整个高庙披了一层雪衣,太阳一出,将雪衣镀了一层金黄色。夕阳西下,高庙的雪衣便散射出一道道的红光,真个是红装素裹,分外妖娆。<br> 一个身着胡服的红衣女子,迎着夕阳,踏雪而来,走近了,看清了,是泱姬。<br> 泱姬给静穆的高庙带来生气,带来活力。而她的凝重、她的沉默,又带来几分神秘。<br> 高庙台阶上的雪,已扫净。泱姬仰望有顷,拾级登楼,二十四层台阶,一气而上。她进了南天门,顺木梯攀登,来到三层,绕过石桌,临窗眺望。呵呵,山川大地,白雪皑皑,眼底万千气象,使她感慨良多:她这个大唐公主,自逃离东宫,隐姓埋名,投奔王忠嗣,王忠嗣出事后,欲去京师,为王忠嗣鸣冤,不料中途走错路,误入契丹,又被安禄山掠至范阳,范阳脱身后,如愿上了台山,终于投到南禅寺慧月师父门下,晨钟暮鼓,木鱼经卷,本想了此一生,不料慧月师父说她尘缘未了,请佛光寺大师将她托付郭子仪。万万没想到,佛光寺大师圆寂,她帮郭子仪将大师真身送回少华山,在郭子仪家乡西马村,她现出女儿身,郭子仪竟不辞而去……<br> 呵呵!能见证她命运的,唯有哥哥广平王赠的这个小玉佩了。她细细抚摸手中的小玉佩,那精雕细刻、展翅欲飞的双头凤,在夕阳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彩。<br> 她把小玉佩轻轻贴在脸上,绵绵的,凉凉的,心情一下沉静许多,感情也进人了另一境界。<br> “我已经十八岁了,还没真正爱过一个人,更没有被人真正爱过,难道我不懂得爱吗?命运呵,使我有时不得不装扮成男人,可我真的就不像个女人了吗?有人说我既有英雄气又有女儿情,既有男儿胆又有女人味,我以为,这个说法不算过分,也许正因为这样,慧月师父才说我尘缘未了吧?实在说,那个李光弼倒是让我怦然心动!可为什么他对我冷冰冰的?郭子仪呢,为什么也不喜欢我?为什么总弃我而去?……而今,我千里迢迢奔他而来,他总躲我,我真的就那么惹他讨厌吗?!苍天呵,既然如此,为什么当初让他在大漠里救我,而后为什么他偏偏J又去了范阳,偏偏又是我救了他?命运为何总如此捉弄我?既有今日,何必当初?!”<br> “呵呵,我内心的仇号恨、苦与痛,向谁说去,又有谁能理解呵?!什么宫廷,什么公主,见鬼去吧!什么爱情,什么亲朋,统统见鬼去吧!我累了,真的累了,只想有个自己的家,可哪儿是我的家呢?难道我不能有自己的家吗?我想,我是能有的,可为什么,为什么……”<br>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踏木梯脚步声,打断了泱姬的遐想。<br> 泱姬一转脸,一个络腮胡、厚嘴唇、虎背熊腰的将军登上楼来,是朔方左兵马使仆固怀恩。只听他道:<br> “啊呀,泱姬,你在这儿哪,让我好找啊!”<br> 仆固怀恩一直关注着泱姬,在泱姬长吁短叹、痛苦不堪之际,他出现在泱姬面前。<br> “你来灵武城已有一段时日了,到底有什么心事,难道不能跟我说说吗?”仆固怀恩关切地问道。<br> 泱姬道:“谢谢仆固将军!”<br> “别总那么客气,行不?”仆固怀恩道,“你是奔郭子仪将军来的,这我知道,可将军去运粮前把你交给我,让我招呼好你,可你哪,啥也不和我说,总这么客气,叫我如何是好呀?”<br> “让你操心了,仆固将军,实在对不起!”<br> “看你,又来了!”仆固怀恩道,“泱姬呀,你第一次来朔方,还是男儿装,我就看中你了,就想留你,这次你现出女儿身来,又是我第一个接待你,后来我才知道,咱们还是同从范阳出来的,只是你去的时候我不在,应该说咱们是有缘分的吧!”<br> 泱姬不置可否地一笑:“呵呵,仆固将军,怎么说呢,咱们实在是……不容易啊。”<br> “唉,也多凭郭子仪将军,他几次救了我!”仆固怀恩由衷道,其实也是为抬高自己身价。<br> 泱姬看了仆固怀恩一眼,她对眼前这个豪爽、多情的胡人将领并不反感,甚至有几分欣赏。<br> 泱姬这一瞥使仆固怀恩更来了情绪,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述说自己的身世:“我有老母……还有几个老婆,你喜欢胡人女儿装,该懂我们胡人的习俗,我们在男女方面是比较随意的,原来的老婆去世了,后来的几个因为我老在军中,大都走了,虽说家里还留着一个,也好长时间没在一起了,我亲友一大家子,而我也只惦记我那老母和不听话的儿子……”<br> 泱姬生出几分同情:“啊,看不出,将军还是个孝子……”<br> 仆固怀恩一笑:“看我有点粗野,是吧?”仆固怀恩压低嗓门,轻轻地、柔柔地,“其实我对女人,怎么说呢,哎,慢慢你会体会到的……”<br> 泱姬心里“扑通扑通”跳了几下,嘴上却道:“女人,女人,这就是你的乐趣?”<br> 仆固怀恩坦然道:“女人、美酒,美酒、女人,人生不过如此吧!不瞒你说,我仆固要不是遇上郭子仪将军,现在早回我那帐篷找那苦苦等我的胡女老婆去了,你信不?”<br> 泱姬点点头,眼前这位胡人将领,使她在同情、信赖之余,又生出几分莫名的忧虑……<br> 二 郭子仪运粮,张齐丘接应<br> 在通往朔方总部灵武城的山路上,一队运粮的军车顶风冒雪前进着。<br> 朔方节度副使郭子仪和副将猴兵、新到的少将军郭旰等随着军车行进。<br> 这郭旰是郭子仪的次子,当年他三弟郭唏随母人京陪伴蒙冤的父亲,以及后来大哥郭曜随父来灵武等,他都因忙于学业未能出来。<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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