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在都市找槟榔树,很难;找到槟榔树想看槟榔花,更难。所以槟榔花不以视觉的方式存在,是以味觉的型态,聪明地占有更多空间。
气味无形无相,不具意义,因此试图以文字符号来迻译传达嗅觉,除了含糊不清,势必还漏失良多。清香、馥郁、芬芳,谁能从字面上分辨其问的不同,甚至从而得到启发?对于槟榔花香,这个形容的困难尤其明显。
尽管满山遍林一起开花,槟榔花香还是若有似无,氤氤氲氲,掺杂在夏日南风、怒草郁树的体味中。尽管若有似无,捕不着也看不清楚,你还是逐渐身不由己,被那香味的力场吸陷下去了。
首先,是某种恍惚的愉悦之感,从感觉系统中泌生出来,甚至漫漶成幸福的幻象。然后,若有似无、无所不在的空间感,在尖高的树梢盘绕数匝之后,冲向晶亮的艳阳,又急下蓁蓁的莽草,翻起泥土的蒸燥。所以这项气味的分析可能还是含糊不清的:树体、烈日、草腥、泥味,拌上洋洋的南风,构成了槟榔花香。可是如果扣除了前面那项奇异的愉悦幸福之感,一切组合就会溃散。
是的,槟榔不但会开花,而且就在你被文字隔离于味觉之外的八月,槟榔花香正在全省各地挥肆。也许就是那种幻象的乡愁,台湾原野的气味,让很多人在车子里和钥匙圈上,吊它一棵塑胶做的槟榔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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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珠儿《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