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以后,大约是十年前的一天,我曾专程从郊区复旦校舍赶到上海音乐厅,聆听一位美国著名女高音歌唱家的独唱专场,那位难测年龄的女歌手身着长长的大红色纱裙,裙裾美丽地铺洒在台上。她不用麦克风,声音却能传递到音乐厅的每一个角落,庞大的伴奏乐团在她身后严谨而热情地演奏。上海音乐厅给我的印象依然壮丽,依然宏伟。我以为那是象征着上海一定水平的建筑,只有达到一定水平的节目才能在这个音乐厅演出。
不久前,友人给我两张票,是在上海音乐厅举行的“宝丽金世界名曲激光唱片欣赏会”,我决定去看看。一则因为手头正做着现代的事情,正应贴近地看看现代的生活,现代的一切,而刚刚明白卡拉OK是怎么回事的我,在这方面的知识甚为欠缺,这名目新异的欣赏会不知究竟是怎样一种状况,我觉得好奇;二则因为这些年忙于事务,实在冷落了爱好,这是人生的缺感,何不借此以弥补万一呢。
兴冲冲前往,找到二楼我的座位坐下。
离开场还有几分钟,灯光正亮着。我的心里已涌起童年记忆的梦幻,那幢童话般的宫殿。我环顾四周,却没有了那种感觉。壁是旧的,颜色灰黄着;二楼包厢般的矮围墙上是陈旧而斑驳的,镂花处积满了灰尘;脚下的地面也是陈旧而斑驳的,座椅的紫红色套子陈旧而衰败,呈现着点点的污渍。抬头,原以为会看到高旷精美的圆穹,结果却是一个大圆圈模模糊糊的黑色,感觉也是灰尘很多的。
展开
——王安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