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德宁，女，1952年生于北京，职业编辑，编审，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专业毕业。现任《北京文学》月刊社名誉社长。其所编作品，有近十篇获鲁迅文学奖、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等国家级文学奖。参与过鲁迅文学奖的评奖工作，任第二、第三、第四届“华语传媒文学大奖”的推荐评委。编辑有《中国“左”祸》《记忆丛书》《那个年代中的我们》《实力派作家中短篇小说丛书》《文学中国》（2002-2007年度）等。<br>    岳建一，男，55岁，学者、编辑家，曾供职于工人日报社、中国工人出版社。编辑出版有影响的图书一二百种，影响较大的有：《中国知青民间备忘文本丛书》《公民观察丛书》《公民境界丛书》等。其撰写的主要文学、文化批评文章有：《序》《20世纪末：流亡的中国文学珍品》《高贵的痛苦和高贵的善良》《重铸民族灵魂》《以青春为碑林》《希望在于民间文本》《愧痛汉语危机》等；其主要文学作品有：中篇小说《荒魂》，短篇小说《心星》，散文《盘古》《女娲》《天籁》《灵境》等。

    小说价值在于自由、独立、差异、开放的意义空间，亦即蕴于其中的精神、智识、社会、历史、审美含量。尤其当代中国作家，曾经的历史旷古罕见，所处时代瞬息万变，社会生活更是斑斓驳杂。探入底蕴，揭示日常生活本真、本质、本源及其各个身体表现，还原生命个性的传奇与丰富，突入个人、群体精神流变，衍化最丰富、最复杂、最鲜活乃至最深隐、最精微部分，捕捉现实瞬间抑或历史恒久的特殊状态，已经构成前所未有的挑战。无间身手，有意真谛，文之为用，其大矣哉！如果说现实世界终将与时俱去，转瞬物是人非，那么，真正创造的艺术世界则异，足以超越作家生命乃至创作背景而存在，甚至永恒，不仅因为这个世界深可信赖，更由于其间每一细节皆有意义，每一字句值得怀念，每一创造存有敬畏，每一攀登成为读者无尽期待。

    隔得远，对方活在自己的想当然中，才有可能成为知音。距离近了，人人都是你的敌人。越近越是。所以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知音。
    ——方方《琴断口》

    他以前从不挖坟砖的，即便是挖一些无主的野坟，死者为尊，虽殁犹存啊，后人岂能咣咣当当地打砸抢烧横加欺凌？但眼下的膏砖值钱，卖一块就赚两角哩，他也不得不寡廉鲜耻地扛着锄头混入小人行列。
    ——韩少功《怒目金刚》

    两句话，竟似一联：虽万难君未死也；惟一路尔可行之。
    ——史铁生《算命》

    它们能让你喜，能让你思，能让你痛，能让你或百感横集或扼腕殷忧或汗颜惊警或会心一笑；能让你在虚构艺术之中读懂现实世界、历史世界，读懂深刻复杂的人性，甚至读懂自己的灵魂。
　　——编者

    一、冰凉的早晨<br>    夜里什么时候下的雪，没有人知道。雪不大，细粉一样，在南方温暖的冬天里落地即化。地上没有结冰，只是有些湿漉。这份湿漉让干燥的冬天多出几丝清新。空气立即就显得干净，吸上一口，甚至有甜滋滋的感觉。<br>    天没亮，杨小北推了摩托车出门。走前他披了件雨衣。摩托开出半里路，雨衣也没湿多少。以杨小北的性格，这样的粉细雨雪，根本无需雨衣。因为雨衣很厚，套在身上笨得像熊。但是米加珍说，往后你要为我好好照顾自己，不准生病，不准受伤，不准饿肚皮，不准瘦。米加珍有点小霸道，还也有些小精灵古怪。杨小北偏喜欢她这个样子。杨小北心里想，呵呵，小时候就最喜欢桃花岛的黄蓉，现在遇上一个，岂不正中下怀。所以杨小北本来已经推车出了门，耳边忽响起米加珍的声音，便又折转回家，取了这件雨衣套上。爱情有时候就是容易让人莫名其妙。<br>    杨小北从他的住处到公司的路上，要过白水河。白水河的水像别处的水一样，既不白也不清亮。杨小北原先看报上说现在已没有一条干净的河流，他还不信。自第一次看到白水河，他就信了。白水河上游造纸厂排放的污水早将河水染得乌黑。河两边原本有许多垂杨柳，因为水的缘故，也都在慢慢枯死。有一天米加珍指着那些杨柳说，树比黄花瘦。说得杨小北大笑，心里越发喜欢这个女孩。而那时，米加珍的男朋友是蒋汉。<br>    白水河上架着一座桥，90年代初期修建。米加珍的外公总说，没修桥时，水是清的，修完了桥，就站在桥上看着水变黑。米加珍最早向蒋汉转述这番话时，蒋汉笑，说你外公尽瞎扯，这跟修桥有什么关系？明明是造纸厂污染的嘛。米加珍觉得蒋汉说得在理。可她再向杨小北转述时，杨小北却说，你外公说得不错呀。因为有了桥，交通便利了，才会有人在那里开家造纸厂。因为开了造纸厂，河水才渐渐发黑。每一件事的背后，其实都有无数你意想不到的原因。你外公脑子虽然糊涂，但他的眼光还是比别人看得更深一层。米加珍高兴了，觉得更深一层的是杨小北的思想。<br>    但是白水河上的这座桥，却在这个下着小雪的夜晚悄然坍塌。垮桥的声音，有如惊雷，在这个雪花飞扬的冬夜，却只如一声轻微的咔嚓，居然没有被人听到。<br>    白水桥北岸是工业新区，刚刚搬进去几家公司。杨小北所在的白水铁艺公司进驻新区已有一个多月。天寒地冻，一路无人，正是飙车的好时候，但因天下雨雪，路有点打滑，杨小北耳边又尽是米加珍的声音，所以他骑着摩托并没有风驰电掣。他像以往一样开上了白水桥。风是冰凉的，但杨小北的心里却热热乎乎。他觉得自己有着用不完的力量，这一切，都源于米加珍。是米加珍的爱情，令他天天都热血沸腾。杨小北想，眼下，正是他人生最紧要的时候，虽说紧要，他却如此幸福。米加珍已经决定离开蒋汉，从此成为他的女友。现在他只需以胜利者的身份跟蒋汉摊牌。<br>    然而，幸福的杨小北却没有像以往一样顺利地驰车过桥。行至白水桥中部，他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蓦然下栽，几乎来不及思索，便听到轰的一声，然后他落进河里。<br>    杨小北在瞬间失忆。不知道是过了几分钟还是几秒钟，总之他清醒过来时，全身都痛。他环顾四周片刻，明白了三件事：第一是他还没有死；第二是白水桥垮了；第三是雨衣救了他。第一件事让他倍感庆幸，第二件事却令他震惊无比，而第三件事则让他心里充满感恩。如果不是米加珍再三叮咛，他何曾会穿这件雨衣。而如果他没穿这件雨衣，在这个寒冷的早晨，他或许已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白水桥裸露的钢筋将雨衣勾挂住，使得他得以漂浮在水面。<br>    杨小北慢慢地爬了上岸，失魂落魄地站在河边。朦胧间他看到白水桥垮成了一个“厂”字。只是那一撇没那么陡峭。“厂”字的下部已经伸进水里。杨小北的摩托车就卡在一块破碎的水泥板边。一半在面上，一半在水里。<br>    杨小北觉得额上有些疼，他伸手抹了一把，手上立即黏黏糊糊。之后他又抬了下腿，腿也痛得厉害。他知道自己已然受伤。他恐怕这伤会感染，殃及身体甚至面容，耳边米加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于是，他顾不上摩托车，尽着自己最大气力，一瘸一拐地穿越小路朝医院而去。<br>    杨小北离开不到五分钟，另一辆摩托以相同的方式也栽了下去。骑摩托的人是蒋汉。蒋汉没有杨小北的运气，他的头扎在杨小北掉下去的摩托车把手上，当即昏迷。只几秒钟他的摩托车便沉入水底，沉重的车身勾挂着蒋汉的棉衣，将他也带到水下。<br>    其实很快，第三辆车开了过来，这是一辆小汽车。像前面的杨小北和蒋汉一样，他也掉了下去。这个倒霉蛋叫马元凯。马元凯没有被摔晕，因为他买的是一辆二手的桑塔纳。前车主出过车祸，车门一直不好用。这个坏门在最关键的时候自动打开。马元凯莫名被甩了出来，落在水泥块上。他的腿大概是断掉了，疼得钻心。他不禁嗷嗷地狂号。大约正是这剧痛，令他无法昏迷。<br>    发现自己的跌落原是桥垮了，马元凯吓了一跳。四周无人，他号了几声，知道眼下只能自己靠自己。于是他忍着钻心的痛，拖着断腿连游带爬上了岸。在他离开断桥时，不经意间看到落在那里的摩托车。马元凯认出那是杨小北的。想起昨晚和蒋汉一起喝酒，想起蒋汉因失去米加珍的痛苦神情，马元凯愤然想，摔死你老子一点也不心疼。<br>    马元凯在河边捡了根粗树枝，拄在手上，走走停停，沿着土坡上了桥。这一刻，天还黑着。黎明前的黑暗真是有些漫长。马元凯想，他妈的，我这样回去要走到几点啊？想罢，又想在他之前落水的杨小北，不知他是怎么回去的？一想到这个，马元凯突然觉得自己真不能走。因为，如果他走了，后面再又来车呢？他的车门是坏的，别人难道也会像他这样？必定要被闷在车里。设若来的车是辆班车呢？马元凯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竟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他想他就是天大的胆，也不敢看到河上到处漂着死人。<br>    马元凯不走了，他坐在了路中间。等着过来的车。不到十分钟，果然一辆卡车轰轰而来。马元凯拼了命爬起来，伸出手呼叫着，停车！停车！司机以为是一个想搭便车的，便不理，想要绕过立在路中间的马元凯。马元凯大为生气，待汽车从他身边擦过时，举起手持的树枝，照着汽车猛抽了一下。卡车司机恼怒了，停车下来，一句话没说，伸手便推马元凯，嘴上叫骂着，你找死啊！

    序守望文学价值<br>    中篇小说<br>    琴断口<br>    桥的意外断裂，了断了一场三个人的爱情。死了的那个，被人长久同情；活着的，却被压抑在道德的阴影中。爱情、友情、亲情、世俗、伦理，到底哪个更强大？<br>    邮差<br>    “我”是一名邮差，为死神马面送信，收到这些特殊信件的人都要死去。一封封装有死亡的信，送还是不送？良知和生存，邮差将选择哪个？<br>    鬼魅丹青<br>    一个女人跳楼了，是自杀？还是他杀？小说中的男男女女，都渴望把自己的情感和生命燃烧一回，然而这燃烧带来的却未必是光热与暖意。变给老师起外号被开除学籍，拍老师马屁又被当成陷害。被公认脑后有反骨、思想品质差的坏学生，多年后成了著名作家。一部浓郁自传色彩的小说，讲述着有关时代变迁与个人命运的记忆。<br>    桃园春醒<br>    春天，竟成了家庭暴力的起因。造成这一切的，是“桃园结义”的兄弟情，还是空虚、无聊的现代病对淳朴乡村的侵染？大戏一个大活人却被人宣布已“死”了四年多！他必须千方百计证明自己“活着”。于是，上演了一幕由有缺陷的户口制度催生、官僚衙门作风又使之愈演愈烈的人间闹剧。<br>    大登殿<br>    母亲婚姻错配，以低微的出身嫁进叶赫那拉家族。妻去妾在，家事纷繁，皇亲国戚后人的兴衰，系于母亲一身。前朝“二奶”上演了一出生活中的“大登殿”。短篇小说<br>    怒目金刚<br>    公社领导老邱批评玉和迟到，捎带骂了娘；玉和苦等老邱道歉，死后都不肯闭眼。以生命为代价等待的一声道歉，使“乡村”和它所代表的传统文化在当代中国有了新的意义。<br>    咳嗽天鹅<br>    司机刘富家里有一个咳嗽不止的老婆，又意外得到了一只有病的“咳嗽天鹅”。刘富懂得不惜成本也要保护珍贵动物。可大费周折为天鹅找到的好去处，却成了他的伤心地……<br>    我在哪里丢失了你<br>    曾几何时，社会上开始流行名片。在那些或典雅或朴拙，或名贵或廉价的名片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情感故事……<br>    史铁生小说一组<br>    篇篇情思所致，已与境合。或勘透生死，追问生命终极意义；或于玄妙中让历史与未来相遇。在妙不尽言的叙述中，领略超越命运的价值。<br>    粉丝<br>    自称“粉丝”者，并不都因崇拜；频繁登门者，背后另有隐曲。求人者与被求者，谁更需要粉丝？一段荒唐故事，演绎社会世相。<br>    海军往事<br>    孤岛上，守岛士兵与军犬“手足”情深；模拟试验中，潜艇官兵不唯上，只唯军纪；面对同一艘军舰的戏剧般命运，两代军人心起狂澜、行色悲壮……<br>    宇宙<br>    经常会面的哥哥，却灵肉相离，来去无踪。是虚幻的臆想，还是存在的真实？孤独宇宙，兄妹尤是孤独，一任他们出出入入，上下求索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