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摇滚精神到底是什么的问题我们一直在扯。
以前我惯常会说:
摇滚是一种态度!
摇滚是一种不断革命的精神!
摇滚是提倡自由、和平、民主的音乐!
摇滚是叛逆和反抗的音乐!
摇滚是探索并接近真理的一种方式!
摇滚是发泄、诅咒后的淋漓畅快!
摇滚是坚持和坚定不移!
摇滚是一场狂欢!
摇滚是无产阶级的音乐!
摇滚是没有阶级和阶级压迫的!
摇滚是绿色的、干净的灵魂!
摇滚是用血、肉和骨头演绎的声音!
摇滚是跟自己较劲,跟全人类较劲的世界音乐!
摇滚是慰藉受伤心灵的苦口良药!
摇滚是被压迫者心底的呐喊!
摇滚是我对这个世界真诚地说:我爱你!
摇滚是撒泡尿照照,看自己老没老!
之类之类,等等等等。
我最近对何为摇滚精神有了一个新的解释,
套用结婚时人们的一句常用语: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都时刻保持对世俗生活的警惕!
因为世俗生活实在太强大太诱人,我们满怀喜悦地接受诱惑,但又不要忘记自己旁观的身份和责任。
我们的生活很烂,腐烂,糜烂,灿烂,绚烂。
1. 北京
秃子中午起床后就打开电脑到网上溜达,MSN上的胡子和辫子都显示为“忙碌”,这说明这两个王八蛋都还眠着呢。其他有几个不相干或者干脆不相识的人,毛毛虫挂绿枝儿般懒懒地吊在那儿,半死不活的样子。秃子实在想不通,这些人都打哪儿来,自己又为何要加他们。
秃子点上昨晚临睡前抽剩的半根儿“中南海”,准备离开,但一个刺眼的新发现猛然拽住了他。
一个在他MSN上挂了很久的“列宁头像”,突然变成了一个耀眼的美女!
秃子从来没跟他(她)聊过天儿,他(她)也从来没吭过一声儿,像死人一样,秃子一直想把这个眼中钉给拔了,但以秃子的流氓绅士心态,他又下不去这个手。
胡子就老挤对秃子,说你丫看着像条汉子,可怎么关键时刻老掉链子?!
秃子不理胡子,他不屑跟胡子斗嘴。秃子心说,掉链子是我的专业,“拉链门”的功夫可不是谁都行的。
秃子把美女的照片放大,看了半天。
让秃子能看半天的美女实在不多。秃子的身边充斥着各种美女和各种自称美女的美女,身在娱乐圈的秃子对美女有间歇性和局部的麻痹症。秃子跟胡子说:美女最大的特征就是傻!美女的第二特征是装逼!美女的要害特征是不懂装懂瞎他妈扯!
秃子心中的美女是“干净”。
秃子看着眼前这干净的美女,哈喇子差点儿没掉下来。
这是秃子眼中的美女:单眼皮儿,嘴角倔强。
这还是一个孩子,怎么下得了手啊!
你不下手就是拱手让给别人了,拱手就是投降!
靠,不管了,下黑手!反正天下乌鸦都是黑!
秃子写:晚上请你吃饭!
对方答:好A!
就这么简单!
女朋友还在睡,秃子给她留了张条儿:晚上和胡子谈剧本,别等我,先睡!拜拜宝宝!
秃子出了门儿,奔后海。阳光灿烂中在“佛吧”坐下,一杯青山绿水,看书。
看的什么书?歌曲集。什么歌曲集?阿里拉!
然后胡子就来了。
今天胡子一脸清秀,一脸的胡子都没了,爪干毛儿净。
靠,有爱情了?
没爱情,可能会有点儿情况。
两个人开始谈剧本儿。
谈剧本儿是个扯淡的事儿,谈着谈着就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了。
男主角是一个性无能。
女主角必须拈花惹草。
起码要公平。
公平婆儿起。
妈!
境内投资根本不可能,电影局不会通过这样的片子。
那就找约翰。
还找萨里普罗他爸呢!
夕阳西下,讨论结束。
秃子说:我跟媳妇儿说晚上和你谈剧本儿。
胡子说:一样。
买单。各奔东西。
一溜儿烟尘。
秃子和列宁约在东单的一条小胡同里。
胡同外紧内松,像淑女。
胡同里有一个深宅大院,吃阿拉伯菜。
秃子先到了,急性子。猴儿急。
猴儿急现在一般用来形容与“色”有关的行为。
为了面子,秃子落座后又拿出书,打开,用手臂压着,不看,看窗外。
书是拉伯雷写的,里面尽是屁话。秃子喜欢拉伯雷,满纸荒唐言,活色生香。
桌子上有一盆绿色植物,秃子掐一片绿叶放进嘴里,苦涩,咽了。
苦尽甘来。
一个淡绿色的女孩儿窄窄地游过来,像影子一样。
干静地落座,清气满乾坤。
秃子很满意,是他想要的。
女孩儿的脸过于天使,秃子甚至恍惚了一下。
介绍,交流。
在网上遇见又能在现实中见到的人,没几个装逼的,装逼的人不见面,意淫就行。李敖说国民党意淫大陆手淫台湾,说来说去都是孤家寡人他自己一个人的事儿。俩人就一定成双。
喜欢你写的戏。
喜欢你的样子。
投机,投其所好,各得其所。
秃子调侃严肃,列宁倾听。
为什么用列宁头像,混淆视听?
开始不想让你知道我是女的,想先和你聊聊天儿,看你咋样?
后来呢?
你不理我,忍不住了,豁出去了。
笑。
你干吗加我又不理我?
加你时不知你是男是女,我哪儿有工夫和一大老爷们儿盘道啊?!
又笑。
女孩儿是学生,大二。
吃过饭出门的时候,他们的手已经拉在了一起。月老失业了,计算机和网络让所有的中间人和投机分子统统见鬼去了。
他们拉着手去豪运酒吧,到酒吧门口,秃子松了手,熟人太多。
酒吧晚上有演出,一队队小朋克把酒吧闹得翻天覆地。
你喜欢和女孩儿来闹的酒吧?
这样我只能趴在女孩儿耳边说话,很自然就亲近了。
列宁笑得很纯。
他们喝威士忌。
秃子不时和人打招呼,列宁怡然地享受秃子熟人投来的欣赏目光。
他们觉得我漂亮。
是吗?
我觉得。你是不是从来没约会过比你年龄小一倍多的女孩儿?
为什么?
他们看你的眼光都有点儿怪。
秃子这时才意识到不能小看这姑娘。
小孩儿也是人,小孩儿其实已经不小了。
秃子望向列宁的胸,那里早已是一派繁忙的丰收景象。
有胸的女孩儿你也敢小视,找灭呀,找抽啊?!
演出结束了,红黄蓝绿紫白毛的小朋克们围坐在一起,安静地喝酒,完全没有了他们在台上的喧嚣。一些他们的骨肉皮,同样朋克装的女孩儿,也安静地依偎着。
秃子有些感动:我哥们儿胡子说,玩朋克的人是最单纯的,真的。
列宁把身体靠过来,依在秃子肩上,秃子的手臂就感到了列宁乳房的重量。
酒吧里飘起了淡淡的忧伤和性的味道,音乐也布鲁斯爵士地应和着。唱片和现场演出的不同就在于,一个是贴心的,一个是闹心的。
秃子想起一个老朋友,他是中国最早也最坚硬的朋克,他用音乐和身体死磕着糜烂的生活。他遍体鳞伤,他放火烧了自己的房子,他以肉躯去冲撞
疾驰的汽车,他头上的包和心底的伤难以言说,他最终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而其实他也有他的幸福生活,他的歌曲被受压迫的灵魂反复歌咏,他的身体被如花似玉的身体簇拥,甚至有两个美如天仙的双胞胎姐妹同时投入了他羸弱却铁血的怀抱。后来秃子确信,我们时代的先锋和闯将都会遭遇精神病院,因为精神病院是一个关押特殊人才的集中营。在我们这个时代,没有精神病的人,反而是不正常的。
秃子长叹一声,竟如琴声悠扬。
列宁显然被感动了,她把鲜花般的嘴唇递过来。
小朋克们过来敬酒,彬彬有礼,那是真正的礼貌,没有任何的虚情假意。
秃子喜欢享受这样的生活,于是他迅速喝高了。
秃子喝高的时候,其他器官都还醒着,他闻到了麻香。
秃子从不沾麻,但他喜欢麻香,他每次到阿姆斯特丹也都要去酒吧排队买点儿草,然后坐在大街上呼吸。他说他只是想呼吸自由的空气,阿姆斯特
丹抽大麻不违法,所以他抽。但有一次他在酒后,被当地人塞了两块麻蛋糕,满脑子几何图形乱跑,之后他又被带到一个房间里,恍惚中见到一个健壮的裸体女人被绑在柱子上。然后失忆,然后被掏空了口袋。
秃子迷茫地望四周,小朋克们把卷得很细的大麻烟递来递去,安详、享受、宁静。
纸飞机。
列宁说:你睡了一会儿,没事儿吧?
没事儿。
秃子又拿起酒杯,和列宁撞了一下。
回家吧。
秃子开车的时候觉得自己一切正常。天已经亮了,有点儿刺眼。
你知道去哪儿吧?列宁忽然问。
去天堂。秃子兴高采烈地回答。
秃子的家是名副其实的巢穴,所以平时他一般都住在女友家,女友嫌他家不体面,像猪圈,而他自己对外却称是妓院。
家虽乱,但是温暖,两个人一钻进去,立即融为一体。
秃子的脑袋仍然旋转麻木,但怀抱佳人儿的姿态让他幸福和满足,他努力勤奋地干自己该干的事情,列宁美好的声音柳莺婉转。
事毕,秃子酣然睡去,像一头猪,老母猪。
记忆全失,断片儿。有人说如果在你身上发生了断片儿现象,就说明你老了。
这老不死的秃子居然怀抱花季少女,天妒人愤。
醒来,阳光满眼。
每次从酒醉中醒来,秃子都觉得恍然隔世。
秃子看着依然沉睡的列宁。
列宁沉睡的身体像一块暖玉,皮肤好得像吃了蜜。
秃子把列宁软玉温香地搂进怀抱,心里像吃了蜜。
列宁懒散地打开身体,像打开一本象牙的书。18岁的身体是坚硬的书法,
一撇一捺都刚健有力。而书法的起承转合,是18岁的柔软,亮晶晶,饱满丰盈。
秃子彻头彻尾地蚕食着列宁的身体,日升日落,花谢花开。
早茶晚酒黎明炮,这一仗打得真漂亮。
白色的蠕动。
列宁晃动着屹立的胸脯问秃子:我像不像一个雏妓?
秃子想:如果宋永红在,一幅偷窥的暧昧的别扭的激情的略显病态的不问来由的现世春宫图将活灵活现地诞生。宋永红是描绘中国当代私生活的不二艺术家,他让你用第三只眼看中国,看真的中国。
接着—
秃子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他目瞪口呆。
床单上的极品红花,红艳艳地微笑。
秃子正在疑惑中,列宁说:我处女,不是月经。
说的时候她居然还微笑着,完全无所谓的样子。
列宁哧哧哧哧地笑,百分之百孩子的单纯的干净的笑容。
列宁:我不用你担责任,我自己愿意的,早晚会有人给我破处,我找我喜欢的,值了。
秃子无言,紧抱着列宁,如果他还有泪水,泪水一定掉下来。
2. 北京
胡子和秃子分手后去了一个茶楼,昨天一个瓮声瓮气的女声跟他约了采访。
本来这两天胡子有点儿小故事,一个妖精似的女孩儿让他有些着迷。胡子约了妖精晚上见面,但他万万万万一万万没想到,这个极其日常的采访,差点儿夺了他的魂、要了他的命。
其实,在胡子刚刚见到这个叫瓜子的女孩儿时,就知道他原本的约会一定完蛋了。
瓜子个头矮小,形容瘦削,嘴唇轻薄得锋利,目光畏葸得缠绵,脸上还下着淡淡的雪花。
胡子觉得一定是自己的手机昨天出了问题,那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不见了,虽然还是有点儿鼻音,但共鸣声儿也就芝麻大小。
瓜子说话几乎没有声音!
瓜子的羞涩挂在脸上,自然纯明,惹人垂怜。
瓜子嗡嗡嗡嗡地问了一些问题,像低空飞行的轰炸机,胡子基本没听明白。当胡子再追问时,瓜子难为情又不耐烦地说“算了吧”。结果整个采访都是在糊里糊涂中进行的,胡子到头来也不清楚她到底想问什么。
但是,胡子却是彻底地被她迷住了。
究竟是什么让我无法自拔?难道我拔出来真的就软了?!
采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完的,因为胡子压根儿就没明白瓜子的采访意图。一些含含糊糊的句子,只有逗号和省略号的残篇
但是他们两个人就一直坐在茶楼里,互相观看,说一些废话,谁也没提走的要求。
胡子自己都有点儿奇怪:这是怎么了?我看上她哪儿了?
于是胡子又仔细看她,她娇羞又不吝的态度让胡子欲罢不能。
瓜子多数时间目光散射,偶尔望向胡子,用的也是斜眼儿或者白眼儿。
说实话,瓜子长得绝对算不上好看,扔人堆儿里绝对找不着她,但瓜子又绝对是个美人儿,她拿捏的那个巧劲儿天下无双。
一个女人可以通过很多种途径成为美人儿。
终于还是胡子扛不住了,他说:跟我一起吃饭吧。
瓜子:行吗?
胡子:反正我一人儿。
胡子带瓜子去了“招待所”,吃贵州菜。
甲21号招待所是胡子最爱的餐厅之一,除了喜欢吃那里的菜,还因为那里的三个老板都是胡子的朋友。
小季,人称“季哥”,“季哥”很小的时候就被人称“季哥”了,他是中国摇滚的元老级人物。早年他曾参与组建1989乐队,并率先在白纸坊做了北京最早的LIVE HOUSE,然后又是“幸福俱乐部”,中国早期摇滚乐演出大概有一半儿以上跟他有关。后来他开酒吧餐厅上了瘾,“为人民服务”、“隐蔽的树”、“番茄”,还有埃塞俄比亚菜等等,俨然成了个中大佬。胡子很喜欢跟小季玩儿,因为小季的脑子就像闪电一样,鬼主意层出不穷。
张洪菠是贵州人,胡子在圆明园画家村时的朋友,写诗和小说,主业画画儿,有他参股的“三个贵州人”,眼下也是北京文化界炙手可热的餐厅之一。后来张洪菠由于自己英语不灵,就娶了“洋话连篇”的美女主持人小曼,希望他们未来的孩子能鬼话连篇。
再有一个就是台湾歌手高明骏了。
“能吃辣的吗?”胡子问。
点头。
“喝酒吗?”
“你喝吗?”
两个人喝起啤酒来。
瓜子喝得很慢。
胡子一直没话找话地问问题,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问的莫名其妙,答的不知所云。
吃饭像蚂蚁啃骨头。小蚂蚁啃大骨头!费劲!
小季坏坏地走过来,坏坏地朝胡子挤了一下眼。小季挤眼是有名儿的,坏水儿从此冒出,咕嘟咕嘟的。
一会儿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就我妈在家等我。
那还能再去酒吧喝点儿吗?
点头。
靠!
愚公移山的楼下在演拉丁。他们上了楼。楼上一样人声鼎沸。
找了个沙发坐下来:还喝啤酒?
瓜子脱掉披肩,露出月亮般的肩膀:能不能来点儿烈的啊?
胡子快疯了!
“沾边”,胡子最爱的酒,摇滚酒,只是现在假的太多了。
一仰脖,瓜子的一杯进肚了。
锵锵锵!
完全出乎意料,两个人突然呈推杯换盏状。
胡子:你没病吧?
瓜子:你丫才有病呢!
瓜子随着音乐上下翻飞。
酒迅速地下着,像倒进了地漏儿。
瓜子的身体一直麻花儿般别扭着,没有复原过。
眼睛通红的胡子一把抓住瓜子,带进怀里,瓜子的舌头瞬间就滑进了胡子的口腔。
呆若木鸡。木鸡使劲嚼舌头。直到累。
胡子收住舌头:你知道会这样?
我来找你时就有朋友提醒我说你是匹狼。
那还来?
我有工作。
这也是工作?
一部分。
靠靠!
陆续有一些小摇滚上楼,见到瓜子都亲切地招呼甚至拥抱、甚至亲吻。
胡子茫然。
瓜子乐不可支。
瓜子乜人来的?
瓜子好仁儿坏仁儿?
反正瓜子变了个人儿。
靠靠靠!
瓜子不简单,她曾经跟很多小乐队全国巡演。
天津、石家庄、郑州、武汉、长沙、广州、深圳、成都、重庆、大连、沈阳、鞍山、哈尔滨、大庆、银川、兰州、上海整个中国摇滚版图瓜子贴了一溜儿小红旗。
胡子作为中国摇滚的资深老炮儿,一个躬鞠到底,就差一个头磕到地上了。
靠靠靠靠!
瓜子腰身乱舞,貌美如花!
已经这样了,结果一定是一起回家。
但是,你妈还在家等你呢?!
我打个电话,让她继续等。
可我老婆在家。
去我姐们儿那儿。
这就是生活。
我们热爱生活,因为生活中充满意外。
意外让我们的生活牛逼烘烘!
瓜子的朋友家一尘不染。朋友不在家,瓜子用钥匙开的门。
瓜子说朋友远在天边,这里现在是她的爱巢。
胡子推门进了洗手间,洗手间里贴满了瓜子在洗手间里拍的各种酷姿艳照。
靠!对着裸女,胡子一时半会儿还真撒不出尿来。靠!
胡子把瓜子掀翻在床上,羊啃草地般舌战新鲜叛逆的身体。此时的瓜子又恢复了娇羞的状态,她紧闭双眼,像一只受伤的小松鼠。
瓜子喘气,喘粗气,就是一声儿不吭,那种妩媚和性感让胡子如上云霄。
瓜子的身体青涩而成熟,糜烂而不腐烂,让人欲罢不能。胡子觉得自己就像走进了巴塞罗那深深的小巷,曲折漫长、绵延不断。
胡子曾经在酒后迷失在巴塞罗那的小巷中,胡子也曾经同样迷失在青岛石老人的沙滩上,同样的迷醉,同样的不知所终。
胡子此刻沉迷于对瓜子的吮吸中,瓜子清淡而潮湿的身体像雨后的向日葵,暖阳乍起,葵花朵朵向太阳。
瓜子始终没有张开紧闭的双眼,好像一旦张开眼,鸽子就会飞走了。
胡子的唇不时在瓜子的眼睑轻擦,那薄如蝉翼的掠过,像大雁飞过广场的轻捷身影。
胡子的唇还徘徊在瓜子坚毅涌动的胸脯,那深刻的乳壕,似要埋葬胡子蠢动的灵魂。而鸽群飞翔,瓜子的两只鸽子扑棱着翅膀,间或摇头间或点头,沉默顽强地抗击风暴。那粉红的鸟喙昂首挺立,磨折不了压迫不倒,任胡子百万雄师过大江,我自长江天堑,固若金汤,来也来得,去也去得,而我岿然不动。
胡子一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怀抱一个冰冷而知性的胴体,热火朝天。
感谢生活,这是胡子那时的心里话。
感恩的生活多美好!
靠!靠谱!
3. 北京
胡子回到家已经是凌晨4点了,家里依旧灯火通明。胡子的女朋友妞子正带着一帮美女打牌呢。
美女基本上都是胡子狐朋狗友的现女友或前女友,有七八个之多。在此刻胡子的眼里,她们简直就多如牛毛。
美女们都喝得七零八落了,见胡子进门,她们大声地打着招呼。
妞子:别管他。
胡子去厨房找吃的,美女顺子尾随而至。
顺子从背后抱住胡子,宽阔的胸脯推土机般碾压着。
顺子曾经和胡子有过一夜情,于是顺子就不放过胡子,逮着机会就跟胡子起腻。妞子知道他俩的事儿,但管不了,而且妞子觉得既然已经有过那事
儿了,再多几次也无所谓了。而且顺子人也好玩儿,懂生活,渐渐和妞子成了掰不开的姐妹。有一次妞子问顺子:你看上我们家胡子哪儿了,这么长时间了还老想和他起腻?顺子说:我也不知道,反正见着他我就情不自禁。妞子也就随她去了,妞子知道胡子不会再跟顺子上床,因为他们仅有的一夜,也是因为喝大了酒。妞子知道胡子不喜欢顺子那款。
其实胡子一点儿也不反感顺子,顺子牌儿亮条儿顺,虽然稍显俗艳,但也还是个文化人儿。
但此刻胡子不想和顺子纠缠,他的情绪依然延续在瓜子给他带来的震撼上。
胡子说:我今天很烦,别招我。
顺子顺从地走开了。顺子对胡子绝对是百依百顺的那种,是上辈子欠了一大屁股债的那种。
胡子煮水煮饺子。胡子在心绪很乱的时候绝对不吃面条,因为剪不断理还乱,而吃饺子让他有囫囵吞枣的感觉,咽下去就啥也不是、啥也不管了。
填饱肚子,胡子就一人钻进卧室,戴上耳麦,咣咣咣咣在夜叉乐队沉重的金属声中沉沉入睡了。在梦中,胡子梦见一个不男不女妖且娴的人,坐在
盛开着白莲花的沼泽里,拼命打鼓。
胡子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两个女人的中间:妞子和顺子。
狮虎山!
胡子感觉好像自己是睡在一个弹坑里。两个肉弹!这让胡子想起N年前的一个风雪夜。
大概是圣诞节前夕,胡子和辫子、辫媳、秃子、波子、花子、软软、叮咚、大志几个在朝阳公园外的“快乐站”喝酒,喝大了。辫媳突然问胡子能不能找到膏。胡子说他从来不用那玩意儿。辫媳说她知道,但辫媳说你认识人多,随便找一个搞摇滚的不就行了吗?胡子说你把我们搞摇滚的都看成啥了,但说完这话,胡子看到那几块料都聚精会神眼巴巴地望着他。
胡子看秃子,秃子乐:看我干吗,我又不用。靠!
胡子开始打电话,所有的电话都关机。几点了?靠!
12点不算晚。周围的人吆喝。
这帮孙子怎么了?都跟犯了毒瘾似的。
但其实胡子知道,他们大多并没瘾,只是高兴了想来两下。
胡子终于打通了一个画家的电话,那边儿一听这边儿都是些文化圈的腕儿,还有尖果儿,没犹豫就应了。
大家一致要求去胡子家耍,因为当时就胡子还没有一个完整的女朋友。
胡子没辙。
走出酒吧他们才发现:满天雪花亲人般降临!
一班人兴高采烈过节一样。
胡子家成了欢乐的海洋。
波子坐在地毯上,从烟盒里撕下一小条锡纸,用手指捋成半筒状,再把浓密的深棕色麻膏掐一小块捏柔软后放进去,点燃打火机,煨汤般轻柔地炖着。也像是在拉小提琴,孤独而忧伤,美艳无边。
软软坐在波子对面,将烟卷儿一个个捏软,再把里面的烟丝倒出来,铺到一张白纸上。边这样做的时候,软软还边冲着波子笑。波子问她笑什么,软软说你的胸都砸在肚皮上了。波子轻佻地骂了一句娘。波子之名本来就是因胸而来。波子是那种身材瘦削笔挺的女孩儿,偏偏胸装四海。在新近的文学圈,波子不断引发“胸暴”。有时候波子也犯愁,她曾经跟软软说她现在根本没法儿跟人谈情说爱,身边人全是冲胸而来。软软说身体和灵魂是一致的,历练身体,就等于是磨砺灵魂。波子说放你妈屁。
软软把波子炖好的麻膏,用她纤细光滑的青葱玉指揉碎,再混入烟草中,轻轻地抓起、放下,直到完全融合,像行房事的男女,高潮一刻,身心合一。软软再把混合后的烟丝用牙签屁股顶进空空的纸烟筒里。行了,软软喊。虎豹豺狼蜂拥而至。
坐成一个圈儿,像丢手绢儿。
软软点燃第一支烟,寻宝似的勘探着,然后满足地传出了接力棒。
汉族、鲜族、满族、不依不饶族。
轮到波子的时候,只剩下一个鸡尾巴似的烟屁股。波子从兜里掏出个细长的小烟嘴儿,把鸡尾巴塞进去。真JB爽!
周而复始,沙场秋点兵。
商纣王在我们学习的历史教科书中是一个昏君,和弑父杀兄霸嫂奸妹的隋炀帝杨广同属十恶不赦之辈。但是隋炀帝开凿了大运河,福泽中华民族。
那商纣王呢?商纣王开文人雅士群魔乱舞风气之先,中国始有文艺复兴的可能。然后是魏晋两朝看死人,竹林七贤,五十散冠绝天下。再就是五代
十国,越没落,越狂欢!乱世其实永远是文化盛世!
众皆沉迷,一塌糊涂。
天国,飞什么的都有,飞成什么样的都有。
胡子看到韩熙载夜宴图,极不真实,像成都那个悠哉悠哉又永远有着疾驰的夜晚的城市。
然后胡子就不省人事了,他没吸一口麻,他被麻熏着了,被酒呛着了。胡子轰然倒塌,像一匹良驹马失前蹄。
胡子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夹在两山之间,那种柔软像水洗顽石。
左边是软软,右边是花子,两个人像两朵盛开的睡莲。
胡子情不自禁,伸手去摸软软的奶,软软轻叹一声翻了个身。胡子茫然,
掉转脑袋去看花子。胡子这是第一次见花子,花子无辜的脸庞像旧小说里描写的水蜜桃。
胡子对花子下手了。
胡子的手掠过花子开放的脖子,进入花子热气腾腾的衬衣,那恍若处子的胸怀跌宕起伏。花子艰难地睁开眼,胡子的嘴唇芝麻酱抹馒头般铺了上去,严丝合缝,一点儿声音也没泄露。花子大张双眼,任由胡子的舌头在她口腔里卷起风暴,任由胡子的手在她胸前激起涟漪。花子的胸脯是稚嫩而委婉的,山峰尚未陡峭,峻岭却已逶迤。花子的呼吸像一只急速缩扁的气球。花子崩溃了,胡子完蛋了。
软软长叹一声。
软软是昨天晚上清醒到最后的人,她上了趟厕所出来,发现客厅里已经一对儿一对儿地自然组合相拥着在调情了。辫子和辫媳,秃子和花子,大志和叮咚,胡子昏睡在波子的怀里,波子酥胸半露,好像刚刚喂过奶的少妇。
软软有些失落,软软曾经是秃子、胡子和辫子共同追逐的对象。软软并非国色天香,但是软软像是一堆蒜头中的一把青葱,气质非凡。当年那哥儿仨联手追击软软,软软玉剑寒芒冷雨秋风不为所动,哥儿仨铩羽,泪飞顿作倾盆雨。
其实软软心有所属,软软喜欢胡子,软软甚至认为胡子就是上天造好特地为她准备的那个人。但是软软知道她不能和胡子在一起,她忍受不了那份彻骨的忧伤。胡子太感性,胡子的心底太寂寞,胡子只能用无限的女人去填充他桃花潭水深千尺的绝望。
软软颓然地坐在胡子和波子身边,任“废墟”的音乐敲打心尖儿。
像叶子一样飞。
飞,飞成一朵人花。
波子睡着了。秃子睡着了。花子睡着了。
软软独自踉跄着把波子搬到秃子怀里,又把胡子和花子搬上床。
软软躺下,躺在胡子身旁。
软软的手轻轻抚摸着胡子轻薄透亮的耳朵。
软软让自己的胸脯轻轻擦动胡子的手臂。
软软轻轻地吻了那条手臂。
轻叹一声,软软合上了眼睛。
胡子从妞子和顺子中间,尖刀一样锋利地起身。
尖刀闪出门外。
客厅里七倒八卧着好几具诱人的身体,像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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