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奇特的楼
(上)
‘义先楼’其实是一家酒楼,是西湖岸边唯一全天十二时辰都可光顾的酒楼,说它是‘楼’其实也不过只有两层,占地却近五亩。‘义先楼’没有帐房,二十年来也从没挣过一分银子,因为这是一家免费的酒楼。虽是免费,可每天这里的食客却是少之又少。武林中的成名英雄都把能来这用膳当成一种身份的象征,江湖宵小却没有敢接近它三里之内的。‘义先楼’的伙计没有一个是懂得武功的,可来这里的客人无论武功如何高超,也没人敢对他们不敬。已有二十年没人见过‘义先楼’的掌柜了,因为二十年前他突然神秘失踪了。
每年都有六月二十五,今年的六月二十五对很多人来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可对‘义先楼’来说却非比寻常。
和往常一样今天的客人也不是很多,其实是少的可怜。沙天、沙地上楼的时候,楼上只有两人,一个是书生,一个是道士。那书生倚窗而坐,一身雪一般的秀才服饰,只能看到的半边脸却说不出的飘逸、俊美。那道士一身青色道袍,四十岁左右年纪,也独占一桌,正对楼口,看到沙天、沙地,连忙起身打了个稽首道:“二位当家,一向可好。”沙天、沙地也连忙抱拳还礼道:“不敢,赵道兄好。”
三人看似很熟,便同桌而坐,这时已有伙计为二人添了两副杯筷,那伙计面上虽习惯地带着微笑,只是眉宇间却透着一丝悲愤。
三人俱是老江湖了,何尝察觉不出异状,虽感诧异,但也知道这‘义先楼’不是他们可以品头论足的,三人好似各怀心事,均是低头不语。
少顷,还是那赵姓道士率先打破沉静:“二位沙兄此来可是为了……为了查探最近血案。”他心中其实早便猜出沙氏兄弟此来的目的,却不好道出,故此一问。
沙天、沙地互望一眼,由沙地接口道:“道兄也不是外人,我兄弟也不好相瞒,正是为了此事,不知道兄此来?”
赵姓道士叹了口气,微微点头道:“也是为了此事,二位沙兄可知,昨日华山派凌云道长也被刺于静室之中?”
沙天、沙地俱是一惊,沙天忙问道:“难道和崆峒静虚山主、娥眉秀贞师太一般,华山全派上下竟也护不住凌云道长吗?那凌云道长武学精湛,神乎奇技,竟也连呼喊的机会都没有吗?”
赵姓道长又叹了口气道:“那凶手就如凭空钻出一般,来无影,去无踪,自从崆峒山主、娥眉掌教接连离奇被杀之后,华山派可谓是草木皆兵,明岗暗桩更是遍布全山,据说就是只蚊子也休想飞进华山紫霞观,可凌云观主昨日清晨还是被刺于静室之中。华山七剑彻夜守在静室之外,始终竞未觉察到一丝异状。
沙天、沙地同时打了个冷颤,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赵姓道士也似感到一阵凉风袭来,不觉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向身后看了看,沙天、沙地也不禁同时回过头去。
沙天猛吸了口气,调匀气息问道:“凌云道长也是眉心中得一指,面带微笑、全身僵硬而去?难道真是那冰……?”
沙天刚说了个‘冰’字,三人俱又同时打个冷颤,赵姓道长连忙挥手示意沙天禁声,用嘴朝那白衣书生努了努,沙天、沙地也不动声色地偷偷瞟了瞟书生,那书生此时正津津有味的嚼着块卤豆干,好似根本就没注意三人谈话,三人见书生此状,这才同时松了口气。
赵姓道士又道:“少林觉空方丈,武当玄叶真人,接到飞鸽传书已赶往华山,我师兄也于昨日午时前去华山奔丧。”说到此处赵姓道士脸上微微一红。接着又道:“昨日接到师兄飞鸽令符这才知晓。”
见那赵道长脸色,沙天、沙地心里俱都明白,那赵道长的师兄青城掌教程观主哪里是去奔丧,分明是听闻少林方丈、武当掌教去了华山,借奔丧之名避祸去了。想想自己兄弟二人连夜离开十二连环坞,不也正是一般心思,二人脸上也不禁红了一红。
数月来,江湖中黑白两道,各大帮派的掌门、帮主陆续离奇遇害,他二人也是一派之主,几日来越想越是心慌,惶惶不可终日。义先楼主虽已失踪了二十年,但余威犹存,二人此时来这义先楼,用意不想自知。
此时又有伙计为两桌分别上了道‘义先楼’的招牌菜——西湖醋鱼,闻到鱼香,三人也似恢复了豪气。
沙天、沙地各食了块鱼,沙天咂了咂嘴道:“果然是好鱼,二弟,上次咱们来此品鱼好像是十年前了,那时……唉!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沙地也叹了口气,为三人各斟了杯酒,三人举杯相撞,各自饮净,赵姓道士吃了口鱼也连赞道:“好鱼,果然好鱼啊!”
那白衣书生听得三人赞好鱼,也夹了块,尝过之后却不为所动,喝了杯酒却大赞道:“好酒,真是好酒!”三人见书生异状,又不约而同看了他一眼。
两桌四人品鱼、吃酒之时,百丈开外的湖面上一艘鲜红色大船正向‘义先楼’驶来,船身鲜红的有如心头热血一般,与淡绿的湖面和百丈外古色古香的‘义先楼’显得说不出的格格不入。
血船行得极快,短短十几息便冲近了五十丈开外,倚窗而坐那书生,亦是察觉湖面异状,凝神望去,只见那船头站着一少一老两人,那少年穿着件紫金色长袍,手里摇着把白玉折扇,对着义先楼指指点点。那老者站在少年右后边,双眼似睁似闭,精光闪闪,似已发现楼上书生窥视。
转眼间血船便距岸边不足十丈,那紫衣少年借势单脚在船头上一点,便向岸边飞去,这一跃竟达近六丈,身子正要下落,那少年不慌不忙捻开折扇往水面上一扇,湖面不过只荡起一点涟漪,少年借这一扇之力又蹿出四丈有余,稳稳落在岸边,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甚是潇洒之极。少年上岸后甚是得意,白衣书生却像没看到他似的,只是紧紧盯着那黑衣老者,那黑衣老者远远瞥了少年一眼,却微微摇了摇头。
待船距岸边刚好三丈时,老者也在船头上一点,身子平平飞出,轻轻又落在少年身后。以白衣书生眼力却已看出,老者落下后距那少年正好是二尺八寸,无论距离、方向、角度均于在船上时一般模样,多一寸不多,少一寸不少。更奇的是,那血船自那老者一点后,竟魔术般的定在湖中,既不前行半分,也不后退半分,就像是有支看不见的巨手把船突然按住一般。只是以船为中心的湖面冲起了层层波纹。老者上岸后向楼上白衣书生瞟了一眼,白衣书生也对老者微微一笑,便转过头去。
老者也不以为意,含笑对少年赞道:“少主刚才那式‘凤舞九天’竟精进如斯,比起老主人当年也是有之过而无不及,真是可喜可贺啊!”
紫衣少年听得心花怒放,却又装作不以为然对老者躬身道:“哪里,哪里,史爷爷太捧了。”说完却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老者也陪着干笑了几声。二人俱是武林健者,谈笑间便行到‘义先楼’前。
那紫衣少年抬眼便见一块丈余长短,六尺宽窄的青铜牌匾,那牌匾看上去已有些岁月,却被擦拭的极亮,被阳光一照,闪着青光。匾上阴刻着《义先楼》三个数寸深、簸斗般的大字。少年乍观这仨字,身子竟不由微微缩了一下,冲口便道:“好霸气的字啊!”旋即又微摇玉扇、轻晃着头嗤的一下笑出声来:“这‘义先楼’亦可称上是天下名楼了,这匾上仨字刻得固然是霸道非凡,可是这字体嘛……哈哈,却拙劣的紧啊!史爷爷,这字却不知是何人所书啊?”
半晌却不见那老者回话,紫衣少年不由转过身去,却见那老者双眼竟有些迷茫,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回忆什么,少年不由大奇,他自是知道那老者二十年前便已是江湖黑道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虽自称为奴,实则连自己的爷爷都不曾小看过他。如今江湖中除少林、武当外,其余各派宗主若论功力大多逊他半筹,不是有他作陪,爷爷也不会放心他出门。不知这仨字有何魔力,竟让如此功力之人这般失态。
好奇心起,少年又重新打量起这铜匾来,这一细看,心中不由大惊,一股寒气直冲顶门。这少年虽纨绔、傲慢的紧,却是出身世家,这眼力却非寻常武林人可比。铜匾上仨字初看只是让人觉得威势摄人,细看之下才发现那字迹竟是有人用拳头直接在铜匾上书写出来的,有些笔画还隐约可见手指骨节的痕迹。
要知青铜虽不如生铁坚硬,武林中人功力达到一甲子以上的,也可以一拳人铜三分,但要做到用拳在青铜上拖动成字,深浅如此一致,何止难上百倍,更甚又不使铜匾变形,更是难上千倍,如此举重若轻,当真让人不敢想像江湖中何人竞能有此功力。
少年深吸口气,拍了拍史姓老者肩头,忙问道:“史爷爷,你可知这字是何人所书?”
老者一凛,回过神来,却答非所问缓缓道:“少主可知这‘义先楼’是如何建造的?”却不待少年回答,又自顾道:“这‘义先楼’全是以关外长白山上未去皮的红松搭成,全楼上下却无一颗铁钉木榫,纯是那人生以内力压在一起的,据说只是他一人搭建,却只用了不到三天光景,二十年了,二十年了,此楼却能一直屹立不倒,好啊,真是好啊!”说到此处老者眼中不由竞现出嫉恨之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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