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质期
老朱和小朱一起清理贮藏室东西。老朱拿起一盒精装的海参干看了看，嘀咕道：“多好的日本海参干，竟然也过期了。真是太可惜。”
小朱拿起一盒野山参仔细辨认一下，也郁闷地：“它也过期了。这还好像是人家特意从东北带回来的。”
“好东西哇。”老朱有点不放心，把野山参夺了过来，“你年轻人眼睛不好使，让老爸看看。”
老朱还没看清楚包装盒上的字迹，小朱又叫道：“看看，这盒野菇生香变质了。上次看它还很漂亮。”
“还可以吃吧。”
“过了期还能吃，哪怎么还要弄个保质期？爸，您别舍不得这些东西。”
“海参多好，野菇多好，还有这野山参多好。听说这野山参补气效果好，甚至半死不活的人吃了它也能捡回半条命。”
“爸，您早该把这些东西吃掉。有些东西都放了好几年。”
“放了好几年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一头牛，能吃不了这么多东西吗？你睁开眼睛看看，这贮藏室都堆满了，楼下杂房还有很多。都是好东西！”
“这些人也送得太多，太多了。”
“多？好东西越多越好！怪不得人家，人家也是一份心意，要怪也只能怪这些东西的保质期太短了。”
“保质期长一点就好，越长越好。”
“最好没什么保质期，永远不会变质。”老朱叹道。
小朱脱口而出地：“哟，那不是成了一砣砣金子吗？”
扔远一点
小朱找来几个大塑料袋，把一堆过了保质期的东西装了进去，接着把门打开。
老朱一挡上地问道：“嗯，你要干什么去？”
小朱说：“您老歇着，我去把这些东西扔掉。”
“扔到哪去？”
“楼梯口前的垃圾箱。怕就怕那垃圾箱被塞满了，这堆东西还没塞完。”
“唉哟，你怎么能把它丢进我们楼梯口前的垃圾箱？”
小朱嗔怪道：“老爸，您怎么还舍不得？您刚才重新验证了一遍，全都是过了保质期的。老爸，您还要把它当宝贝藏起来吗？看看贮藏室吧，没扔的东西都还塞满一屋子。”
老朱解释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再好的东西，过了期我不吃。舍不得，也要舍得。扔掉，这些东西都该扔掉。我接收你这些理念。但你千万不要扔到我们楼梯口的垃圾箱里。”
“扔到哪去？”
“扔远一点。”
“都是坏东西，扔到哪里不一样？”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人家看到楼梯口的垃圾箱里丢了这些山珍海味，不会说垃圾箱有多腐败，而会说这间楼梯口的住户很腐败。到时候人家一猜就知道是谁家丢的。”
小朱有点心悸地：“老爸，还是您提醒及时，要真是扔到我们楼梯口的垃圾箱里，人家肯定会有话说的。”
老朱点点头：“是啊，这些东西，把它扔远一点，人家就不会说你腐败了。人家都不说你腐败，你还腐败吗？”
不会过期
小朱欢天喜地说：“爸，您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那些过期的东西幸亏没丢到我们楼梯口垃圾箱里，否则我也要被人家说三道四的。”
老朱眨眨眼问：“怎么这般感慨？”
“听说了吧，爸。”
“听说什么？”
“前面那幢住房前，楼梯口也有一个垃圾箱，听说丢了很多东西，全是一些过期的好东西。结果人家都说，准是这个楼梯口的主人太腐败，山珍海味吃不完，竟然还要丢掉。”
“你一猜就知道人家在说谁？”
“嗯。又还能说谁呢？人家还说，平常趾高气扬号称自己是什么廉洁标兵，可他家楼梯口垃圾箱里一堆东西──”
“那东西就是我们家的。”
“什么？”
“爸丢过去的。”
“真是您──”
“半夜，我一个人悄悄过去了一趟。”
“这不、不是让人家有点冤？”
“冤什么冤？你怎么还跟他打抱不平呢？”
“也没有。”
“你不是跟我说过，他是你的潜在对手吗？我知道这家伙有后台，也怪不得他青云直上的想法。老爸把东西扔过去后，他就不再是你的对手。他再有什么后台，都挡不住这几袋坏东西的发酵。这叫废物利用。这种名声跟金子一样都不会过期，只是金子会永远发光，但它一直发臭。”
小朱怔怔看着老朱。
老朱说：“社会上对他有什么说法，也怪不得你老爸。因为那个垃圾箱也用来扔垃圾。”
养狗
小朱说：“老大家最近养了一只宠物狗。全身毛发都是金灿灿的，灯光一照，还有点刺眼。这狗特别乖巧，像一个小精灵一样。”
老朱说：“我也早想买一只小狗。”
“也好。免得老爸一个人在家里很孤单。”
“哼，怎么到现在才开窍？”
“对不起！老爸，我明天专门去宠物市场走一趟，一定给您买回一只顽皮可爱、聪明活泼的小狗。”
“随便挑一只？”
“我会好好挑一只的，请您放心。无非花几个钱嘛，但您老人家的快乐是不能用钱计算的。”
“我不是说你舍不得花钱。”
“那还有什么要求？”
“你经常跟老大来来往往，说不定这两家的宠物狗也会经常见面，也会串门，还会亲亲热热。”
“狗如主人。主人亲热，小狗能不亲热？”
“所以你得先去了解了解，老大家里养狗是公的还是母的。”
“了解这──”小朱很困惑。
老朱说：“如果他家是一只公狗，我们买公买母都行，但最好买一只母狗；如果他家是一只母狗，我们就只能买回一只母狗。”
“为什么？”
“如果他家是母狗，我们家的是公狗，两狗相遇，万一这公狗突然发情，欺负老大他家母狗，这不是会让老大还有我们都感到尴尬吗？只有让老大家的狗有快感，老大才有快感，我们也才可能笑出声来，起码不会让老大有点别样不爽的想法。”
骂了几句粗话
小朱懊悔着：“当着很多群众的面，我竟然大声骂了几声娘。”
老朱愕然地：“还有这种破天荒的事？”
“从幼儿园念到大学，每个老师称赞我的‘口腔卫生’做得最好。”
“从小就是好孩子，好学生！”
“但这次我骂了粗话。”
“怎么会这样冲动？”
“是气愤！”
“被谁惹怒了？那也不该在大庭广众前骂粗话。”
“我没控制好嘴巴。”
“到底谁惹怒了你？”
“下去检查工作，听到一件事，有一家企业倒闭了，三百多职工都下了岗。”
“下岗，就是没工资拿了，吃饭也就成大问题了。要是多给点安置费也好。”
“给了一笔安置费，但被原来这个企业的老总贪污了三分之一。我一听这事，几声粗话立刻冒了出来。过后，我有点后悔，即便恨死了贪官，也不要在群众面前有损自己的形象，这显得自己太没素质，太没修养了！”
老朱倒是猛地一拍手：“你骂得好！”
小朱一怔：“都面对那么多群众──”
“就是要当着群众的面骂！群众越多，你骂出来的粗话越管用！这是你树立好形象的的机会。你就是要跟他们一样，义愤填膺，怒不可遏，甚至咬牙切齿！”
“真要这样？”
“他们一听你骂粗话，骂贪官的娘，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官，一个清官。”老朱提醒道。
小朱很快想明白了，又问：“爸，你还有什么管用的粗话吗？”
这句话记在心里
小朱说：“明天上午，老爸您记得提醒我去参加一个座谈会。太忙了，这段时间老容易忘事。”
老朱眯眯眼地：“哦，什么座谈会？”
“劳模座谈会，搞个‘话贡献，庆五一’活动。”
“这形式好哇，把做过很多贡献的劳模请在一块，让他们谈谈，也会让他们心情舒畅些，起码这半天会上不会有压抑。”
“您怎么知道他们压抑呢？”
“他们都是老实人，一心拉车，一心干事，但睁眼一看，才知道自己辛苦几十年，半根稻草也没捞到。老实人，就是吃亏人。”
“倒也是实话。我也看到了这点。参会人员中有一个是上世纪劳模，到现在也还是一个劳模身份。他的徒弟，还有徒孙，有的是科级干部，有的是处级领导，还有一个是厅级大人物了。”
“看看吧。”
“正是这样，我想在座谈会上重点讲一讲，要在社会上倡导一种新风尚，让老实人不吃亏。”
“让老实人不吃亏？”
“是的。我想，我这番精心准备好的讲话一定能打动他们，一定会让他们深感鼓舞。”
“但老实人不吃亏，又让谁去吃亏呢？”
小朱迟疑地：“这、这也要讲出来吗？”
老朱瞪了小朱一眼：“这话当然不能讲。除非你也成了二百五。但老爸这句话，你一辈子都要把它记在心里。老实人不吃亏，谁去吃亏？记不住这句话，你也要随时吃亏，吃一辈子亏！”
超预期
小朱拿着一份材料看。老朱瞥了一眼，见是明年工作计划，便问：“新年又有什么新打算呢？”
小朱说：“各项指标都要增长13%。”
“13%？增长幅度不小哇。”
“跟其它地方比，算高的。”
“是不是意味着明年你要尽很大努力，才能实现这个目标。”
“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努力，我想才能够实现。”
“看来明年你累死自己可能也得不到上级的肯定，甚至连苦劳也会没有。”
“我这目标太低了吗？”
“我怕你用尽吃奶的力气，结果也仅是达到目标。”
“实现了目标那就好了。”
“你怎么不想一想，如果能超过预期目标不是更好吗？”
“那、那再超目标就不行了。绝对不可能。”
“没有绝对的事。我就可以帮你轻轻松松实现超预期的目标。上报时，你只要不报这个幅度，比如只报9%左右，顶多报10%就行了。”
“这也许有点偏低吧。”
“但它可以留下一个出政绩、出魄力、出能力的空间给你。你的目标只是11%增长幅度，经过你的努力，克服了常人难以克服的困难，实现了13%的增长。”
小朱豁然开朗地：“哇，我明白了，只要这目标定低一点，就可以帮助我明年的工作实现超预期好的目标！”
老朱一笑：“作为一个领导干部，超预期是最好的政绩。你把工作目标定低一点，也就把你的政绩拔高一点，前低后高，才是好办法！”
瘦身保暖
小朱提醒老朱说：“明天又要大降温，老爸您最好把去年买的羽绒服也穿上。”
老朱说：“家里有空调，又不外出，再冷也冷不着我。”
“注意保暖呵。我明天也要换上羽绒服”
“不是穿了毛衣吗？”
“再穿五件毛衣也不如换上羽绒服。”
老朱瞥了一眼，说：“穿得那么笨重，人家会有话可说哦。”
“穿一件羽绒服不会被说什么？”小朱有点想笑。
“爸不是开什么玩笑。你穿得太多，人家肯定会说你的身体素质不够好。”
“还会这样说吗？”
“说你体质怎么样，这仅仅是一个开头。万一有人事调整机会，你，还有班子里其他成员都会想着爬上去。”
“那当然。”
“那时要是有人说，某某工作态度不错，就怕身体承担不了这种重任。才刮一点寒风，便穿成了大笨熊。这就是你冬天衣服穿得很笨的后遗症。看看上面领导，冰天雪地里去视察，也只穿一件夹克。体质好，才会工作好！”
“爸说得有点道理，但我还是怕冷。”
“就把毛衣穿在衬衣里面，再加一件保暖内衣也行。”
“让人家看不到我多穿了衣服？”
“瘦身也能保暖！”
“我明白了，只要人家看不到我穿了多少衣服，我就是一个不冷的人，我就是一个身体很棒，就是一个能胜任任何艰苦卓绝工作的领导干部！”
“OK！”
好话是一把锄头
小朱突然发问：“您说怎么会落选呢？”
老朱问：“谁落选？”
“现在不是正考察干部吗？有大半年没挪位子了，积累下一大批奢望。”
“过去是流血流汗干成干部的，现在这干部是吹牛拍马弄出来的，有点绩效，也是假象。”
“不能一刀切。”
“还有例外？”
“我刚才说有个落选的就是一个老黄牛一样的好干部，有口皆碑，很多领导都觉得自己手下要是有一两员这类大将，工作也就好开展多了。”
“但这个人落选了？”
“一个位子，五个人想捞，民主推荐中这家伙得票弄了一个倒数第一。太意外了！”
“意外吗？”
“不意外吗？”
“一定有不意外的地方。”
“正是为了保证不出意外，单位一把手还特意在推荐前跟人打了招呼，说了这个干部很多好话。”
老朱哈哈一笑：“不意外的地方就在这！”
“这地方有什么不意外──”小朱没反应过来。
“如果单位一把手不推介这家伙，恐怕就推荐上去了。推荐干部一直就这个样子，凡是领导赞赏的，我们都反对。”
“原来如此？”
“什么如此？”
“我已经想起来了，单位一把手过去对这人有看法。我还感到好奇怪，怎么这人突然被一把手如此赏识？”
“被说的好话蒙骗了吧。这个时候说好话，好话就成了一把埋活人的锄头。所以听到什么好话，要看这好话是什么时候说的。”
这把火自己点燃的
“真是太扫兴！”小朱重重叹了一口气。
老朱说：“这口气叹得地板都沉了五六公分下去。哦，哪能有遇到这般恼人的事？”
“真让人恼火不过。”
“到底有什么恼火事？”
“也是新花样惹来的。去年不是开始搞什么电话测评？上面指定几个人，随便拨通哪个电话，直截了当问，你们那里哪块工作怎么样？满意吗？不太满意吗？很不满意吗？”
“看过报纸，这叫随机抽样，搞民意测评。”
“第一季度，我们的满意度是百分之六十九，第二季度有百分之七十的满意度。”
“不太高。都不算太高哦。”
“老大也很不满意这个结果。看了通报，我们处在中等偏下位置上。根据老大要求，班子这次上下全力以赴，会会强调，处处宣传，时时引导，把做好新一轮测评工作这事搞得热火朝天，家喻户晓。”
“我们家门缝下也塞了宣传单。”
“结果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这也很正常。”
“这还正常？”
“是的。因为你们努力了，所以就这个结果。”老朱说。
小朱一怔：“怎么会这个结果？”
“这年头，如果为官者不把它当成一回事，群众也就不把它当成一回事；如果为官都想把它当成一回事，群众也就会太把它当成一回事。”
“是这道理？”
“当然。所以别恼火，这把火本来就是你们自己点燃的。还能烧到人家百姓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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