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前7月19日星期四
小高桥街位于二环路西北角,是一片老式的四合院,据说在清朝和民国时期住的都是官宦人家,因此至今还保留着一些古旧的风格,门前的上马石、屋顶飞檐上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飞禽走兽,都印证着当年的奢华。如今,住在这里的虽然不再是皇亲贵胄,却也多是衣食不愁的人家。不论他们从事职业的高低贵贱还是银行账户里存款数额的多少,在二环以里寸土寸金的地段拥有一片房产,就等于拥有了永远保值的股票。
7月19日星期四晚11点。小高桥街的大多数居民们没有意识到这个闷热的夏夜与以往有什么不同。表面上看起来确实如此,家家户户院子里或明或暗的灯光,三三两两出来乘凉或遛狗的居民,昏黄的路灯底下喝着茶下棋的老人和他们周围那些观棋不语的君子们,以及偶尔从谁家院子里传出来的一阵喧哗。人们用不同的方式打发掉伏天难熬的夜晚。
长时间盯着夜视望远镜,程霄晋的眼睛有点酸涩。作为监视点的小阁楼下方那条仅容两车并行的狭窄街道上,可以看到四五个人围着两个下棋的老头儿观战。程霄晋认出,其中一个是刑警队的外线便衣。
已经守候一个多小时了,对面那座二层小楼——小高桥街73号,依然毫无动静。宋佳拍拍程霄晋的肩膀:“队长,您歇会儿,我来盯着。”他接替了程霄晋的位置,猫腰通过夜视望远镜观察。程霄晋直了直腰,汗水从额头上淌下来,顺着眉毛流进眼里。带着盐分的汗水刺激着角膜,他的眼睛一阵刺痛,立刻觉得眼泪汪汪的。他不敢用手擦,抬起右臂,把汗水和泪水都蹭在短袖T恤上。T恤早已被汗水湿透了,他并没觉得眼睛的刺痛有所缓解。他眯缝着眼睛看了看身后的几个部下,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由于担心引起对面的怀疑,他们没开灯,没开空调,连窗户都没开。窄小的阁楼里一共挤了六个警察,又不通风,每个人的呼吸都很粗重。
这个监视位置并不理想,但小高桥街没有高层建筑,二层楼以上的民房很少见。迫不得已,他们和这栋房子的主人协商,暂时征用了他们的阁楼。73号的围墙很高,在阁楼里,根本看不见对面院子里的情况。程霄晋本想在73号的院墙上方安个针孔摄像头以便观察,但外线民警发现房子的主人在院门上装有防盗报警装置,所有经过门口的人都不会逃过屋里人的注意。所以他只得放弃这种尝试。
两个小时前,程霄晋接到林柯的电话,今晚11点老杜要发一批货,对方身份不明,地点就在小高桥街73号。时间仓促,几乎来不及准备,程霄晋召集刑警队现有的人手先行一步,同时和自己的顶头上司、主管刑侦的副局长钟囿联系。在钟囿的协调下,防暴大队的一队特警随后出发。林柯在电话里说,今晚是大宗交易,老杜有可能亲自出马。如果能人赃俱获,他的任务就可以告一段落。
林柯说:“队长,能不能给我记个头功?”
程霄晋回答:“我把队长让给你都行。”
林柯两年前从公安大学毕业,刚刚分配到B市公安局就被程霄晋看中了。虽然年轻,缺乏经验,但他有热情,反应敏捷,有冒险精神。最重要的,林柯不是B市人,这里没人认识他,背景清白,正是做卧底的最佳人选。最近,林柯连续提供的两次情报都很准确。可惜的是,这两次交易老杜都没有直接参与,警方仅仅抓获了几个小角色。
现在的贩毒组织越来越精明,进货、加工、分销、洗钱,都有专人负责,各个环节之间没有横向联系,警方或许会破获其中的一个环节,却难以摧毁整个贩毒网络。因此,程霄晋对林柯此次提供的情报格外重视。老杜是B市贩毒网络中的一个重要环节,只是警方一直没抓到真凭实据。这次如果能人赃俱获,将是个不小的收获。
为稳妥起见,程霄晋只通知了城西分局刑警大队,但没通知当地派出所。倒不是不信任他们,派出所的人太显眼了,他们的面孔一出现,毒贩子恐怕都会被吓跑。先期赶到的公安民警在小高桥街73号对面的一幢居民楼里布置了观察哨,随后赶到的便衣控制了73号附近的所有出入通道,特警队集结待命。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毒贩子出现。
钟囿来过好几次电话,催问有什么进展。可73号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若不是二楼窗口空调机箱的风扇在转动,甚至无法确定里面是否有人。11点了,73号无人进出。宋佳有点沉不住气了,扭过头问:“队长,今天还有戏吗?会不会有什么变故?”程霄晋摇摇头。他心里也有点着急,脸上却不露声色,他不能让部下看出来,这会影响他们的情绪。此时,他不能主动和林柯联系,这一点最让他担心。
关于是不是把林柯撤出来,他和钟囿的意见不太一致。钟囿认为前两次提供的情报虽然准确,但战果不明显,充其量打掉了老杜的一两条毒品分销线路,对老杜没什么实质上的威胁。他希望林柯再坚持一段时间,因为老杜两次失手,一定急于再次交易以弥补损失,否则他的资金链就会出问题。
程霄晋的心情则比较矛盾。一方面,他和钟囿一样,希望林柯能够坚持下去。最近局里风传他的支队长职务可能会有变动,但政治处还没找他谈话。他想探探钟囿的口风,钟囿态度暖昧,让他安心工作,不要听信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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