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里有位官员,率队出国考察了,享受了夜巴黎,挥霍了昼巴黎,然后捎回一纸辞职报告,死活不再当官了,老婆也不要了。没想到,中国依然中国,大江南北、长河上下、网络内外、街头巷尾,倒海翻江,舆论哗哗然,都刨根他有家不回有国不归究竟为的是什么?
十年前的太阳依然年轻火热,五月的鲜花闹着抢着在枝头艳丽,路边的青草绿树到处渲染着喜悦欢乐,清晨的空气显然比现在娇嫩滋润。早起上班的人们车们奔忙在解放大路上,洪水四下里流泄。
他骑着自行车赶路,羽毛一样,轻快。
“下车下车!快下车!”
等他的眼睛从鲜花绿树里跑出来时,慌忙刹车,两腿站地,已经撞到人身上。眼睛里再也没有艳丽和娇嫩,有的都是人,男人女人老人年轻人,一座人墙,外三层里三层,从大路南边的楼下排到北边的楼下,快车道、慢车道、步行道一切两断,要想过去吗?除非能飞。
“出了什么事儿?”
“请问你要干啥去?”
“上班嘛!”
“对不起同志,你要是去看病,还是有别的啥急事儿,像送孩子上幼儿园啊,去医院看望病人啊,我们都能放你通行,就是不能放你去上班。”
这时他才看到,马路两边还有坐在地下、躺在担架上的人,脑袋上、胳膊上,或者腿上缠着白色绷带开了红花。还看见所有人一律戴着黑色胳膊箍,像是为什么重要人物送葬。
“这就怪了,你们办你们自己的事情嘛,也不该妨碍别人正常上班啊!”
“我们就是要闹出个大动静儿来,越大越好,不然,上边能管我们死活吗?”
知道自己不可能过去,他只好把车子支起来。
人墙这边那边聚集的人和车越来越多,好像洪水突然遭到拦截翻腾着呼啸着。冷风阵阵,刮起马路上的残枝败叶和酸楚凄凉。
“你们是不是柴油机厂的工人?能说说你们厂子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原来是曹局长。”人群里走出一位老者,拉住他的胳膊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盯住他,盯出他心里许多的酸楚。“对不起曹局长,我们也不想这样子,实在是走投无路活不成了!”
老人双手拉住他的胳膊。
“有人用我们厂的设备作抵押,跟银行贷款,买下了我们厂,要给富人修建别墅区。”
“怎么会有这种怪事?啥人本事这么大?”
“这人姓雷,靠的是他的朋友。”
“啥朋友?”
“一个很大的老板。”
警车的警笛声马达声来得很突然,一车一车的防暴警察神速出现在马路上,空气里顿时平添了许多严肃和故事。
“那时候,还没有你吧?”老人依然拉住他的胳膊,“我和你爸,就是在这条马路上,藏在路边草棵子里,看着咱们人民解放军,踩着尘土,一路飞跑,国民党的子弹嗖嗖的,解放军不断倒下去,还是往里冲,冲进城里,解放了我们穷苦人,所以这条路才叫解放大路。”
就在老人的心思躲在青草里的时候,半导体喇叭开始权威发布:
“柴油机厂的工人师傅们,有什么事情你们可以派三名代表出来,反映情况。你们知道吗?阻碍交通,破坏招商引资,破坏安定团结大好局面,扰乱社会治安,是严重犯法的犯罪行为,是我们绝对不能允许的!如果你们自动解散,我们就不追究你们的犯法行为;如果你们执迷不悟,不回厂上班,我们就要对你们采取强制措施,后果由你们自己负责!”
工人们好像被铆钉在马路上,风再狂也吹不走马路。后来马路上的队伍里起了一阵骚动,人们纷纷互相挽起臂膀,联合得越发像是一堵厚重的墙壁。
已经穿上夏装的四位男人,一脸上级机关的风度,雄赳赳气昂昂大驾光临检察院走廊里,两人敲响检察长办公室的门,还有两人,敲响反贪局长办公室的门。
走进检察长办公室的两名男人,为首的叫黄少米,组织部副部长宣布:
“柴油机厂一小撮别有用心的人,破坏我市招商引资,破坏安定团结,公然上街闹事,曹福祥同志身为反贪局局长,非但不积极劝阻,反而火上浇油,鼓动他们变本加厉。事后有关领导找其谈话,督促其能改过自新,其非但不接受批评,反而还当众指责有关领导同志,说工人们保卫国有资产流失何罪之有?鉴于曹福祥同志错误的严重性质,决定自即日起停职反省,闭门思过,以观后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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