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天都在思虑着如何给新皇帝传书。于是,她又想起当年荐自己入宫的太宗的杨德妃,如今自然已是皇太妃了。对了,应该找她,她与当今皇上的关系不错。
但是,自己身入空门,如同置身囚笼,不要说进不得皇宫,就连寺外也难得出去一趟。
该让谁当这个鸿雁传书的信使呢?她想起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那就是她的大姐。大姐早年因家境落魄,匆匆忙忙地嫁给了越王府功曹贺兰越石。几年之后,他们生下一个儿子,取名贺兰敏之。不久又生了一个女儿,叫贺兰敏若。丈夫虽说官职低些,年龄大些,但夫妇二人相亲相爱,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不料几年后,贺兰越石忽得暴病而亡,姐姐又过起了同母亲一样的孤儿寡母的孀居生活。那时候,武媚在宫中备受冷落,家中的事不能管也管不了,姐姐只好把母亲接到自己家中,祖孙三人相依为命。
武媚出家为尼之后,一直瞒着家里,她羞于向家人启齿,更怕母亲为自己伤心。
可现在顾不了这么多了,她找到那位主持师太,向她诉说着自己的思家之苦,恳请寺里送信给她姐姐,让姐姐来看看她。这不算什么难事,寺里清规戒律再严,让家中的女眷来探视一下还是允许的。
姐姐来了,姊妹俩像两个苦瓜,经历不同,命运都是一样的苦。她们抱头痛哭了一场。武媚要姐姐帮她传信。血书捎出去了,却如石沉大海,再无消息。武媚娘以为李治早把自己当作一时偷欢的“旧姘头”忘掉了,扔弃了。
其实,她是误会和冤枉了李治。
她哪里知道,作为大唐新天子的高宗李治。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在牵肠挂肚地思念着她。他一直在找机会去见她,只是,初登大宝,诸事缠身,他需要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来处理这些军国大事。虽然贵为天子也不敢造次。他在苦思冥想着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终于找到了,在父皇周年忌日的时候,他要降尊纡贵,亲往感业寺拈香祭奠,为父皇的在天之灵祈求冥福。他扳着指头等着这个日子。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旗罗伞扇、前呼后拥的皇家仪仗,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朱雀大街,一向冷冷清清的感业寺一片欢腾。这是百年不遇的盛事,庶民百姓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寺前人山人海,万头攒动,人们都想一睹新皇帝的风采。
寺内的众僧尼们更是欣喜若狂,她们万分感激新天子的浩荡皇恩,小寺一经当今皇上光临,以后必定万方朝拜,香火旺盛。她们更为皇上的一片孝心而深受感动,人人都毫不怀疑,新皇上是为老皇上祈福而来。
只有武媚娘一个人心里清楚,皇上是为她而来的。这一天终于盼到了,他总算没有忘记她,谢天谢地。
见面之后,李治对她说:“武媚,不瞒你说,具体的日子还定不下。先帝殡天,朕要守制三年,这是祖宗定下的成例。你又曾是先帝的人,朕要接你进宫,总得等守丧期满。当然,所谓三年,不过是二十七个月。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到那时,找个让人信服的理由,你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宫了。你还要多体谅朕的苦衷才是。”
说得都是实在话,武媚不是糊涂人,自然不会再胡搅歪缠。便对他嫣然一笑说:“只要皇上不变,武媚再受一年苦也无妨。”
高宗皇上见心上人终于笑了,顿时心花怒放。当下一歪身子,将武媚压在了身下。长满胡须的嘴巴火团一般印在了她的樱唇上。
这是一个久违了的热吻,长期以来被压抑的情与爱,都融化在这个长长的热吻里。可是,武媚娘这次以佛门净地为借口,没有让李治得手,她在吊他的胃口,皇上无可奈何地走了,又回到了那座咫尺天涯的宫城里去了。武媚经过了一次感情风暴的袭击,更陷入了度日如年的渴盼之中。
本来还要一年多武媚娘才能进宫,可是不到一年就有一个武媚娘意想不到的好消息,王皇后派人要她即日起重新蓄发。原来是王皇后背着高宗皇上命她蓄发,既不是要加害于她,也不是出自宽厚和仁慈,而是由后官里一场愈演愈烈的争宠战引发的。
这位王皇后出身于世家大族,父母皆为李唐王室的姻亲。其曾祖母便是唐高祖李渊的妹妹同安长公主。当年,同安长公主见她这个重孙女长得美貌出众,便将她引见给唐太宗。太宗一见,确是貌美如仙,便将她许配给自己的九皇子李治。
李治被立为太子后,她便成了太子妃。等到李治登基称帝,改元永徽之后,她也就顺理成章的披上了凤冠,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
与武媚娘相比,这位外貌美丽,却头脑简单,心智平庸的王皇后,简直是命运的宠儿。她不需争也不用抢,坐享其成,毫不费力地便登上了皇后的宝座。
而年轻的皇上,此时却已经有了四个儿子。长子李忠,次子李孝,三子李上金,四子李素节。前三个儿子倒无所谓,他们都是后宫里地位卑微的宫女们所生,对王皇后构不成什么威胁。
最要命的是四子素节,他是萧淑妃所生。这萧淑妃可是王皇后的劲敌。她恨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肚皮,恨这块貌似肥美,却不长五谷的盐碱地。
她不能怨皇上,帝王家历来以子嗣昌盛、后继有人为千年大计。一个女人不生育,就是在民间也是“七出”的罪名,更何况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后?看来,自己败在萧淑妃的手下,恐怕是早晚的事。她不敢想像,自己一旦从皇后的宝座上跌下来会是个什么样子?被打入冷宫,食粗粝,穿破衣,独宿独眠,孤寂落漠,以泪洗面直至白头?还是被捏造个什么罪名,横遭杀害,甚至株连九族?
每想到这里,王皇后便感到后脊梁飕飕地直冒凉气,她感到了大难就要临头的绝望和无助。这在这个时候,她想到了武媚娘。武媚抚摸着那一绺绺柔软光滑的短发,对着一面菱花铜镜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时王皇后又派上次那两个宫女宣她进宫。武媚深觉怪异,这王皇后从何时开始潜心向佛了?但这是懿旨,她不好多问,赶紧换了一身上次皇后赐给的宫中穿戴,坐了一乘小轿,一路转街走巷,进了后宫。
在皇后寝殿的左侧,早已收拾出一个临时寝室。虽说稍简单些,也是素雅洁静,绮窗绣户。茶几、杌凳、坐榻、梳妆台等一应俱全,靠墙一张宽大的红木床上,锦衾缎褥铺放的整整齐齐,令人不解的是,床头上居然并排摆放着两个绣花枕头,让武媚看得脸红耳热。
武媚扫视了一眼屋内的摆设,也不顾得多想,忙向坐在绣榻上的王皇后伏下身去,叩首说道:“小尼武媚叩见皇后,祝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王皇后笑容可掬,忙命赐座,然后笑盈盈地说道:“武才人,咱们分手一年多了。这一年多你受苦了,我知你虽然身入空门,而凡心未消,尘缘未了,特接你进宫来散散心,解解闷儿。”
武媚抬眼看看皇后,猜度着她接自己进宫的真正用意,口里却问道:“娘娘不是让小尼来陪您诵经参禅吗?小尼渡人佛门不久,对佛理禅义参悟甚浅,尚请娘娘多多包涵。”
王皇后神秘一笑:“那不过是对寺里众尼说的话。今日请你来,是让你见一个人,以偿百年宿债。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那边看看。”说完,不等武媚开口,便抽身走出屋外,到自己的寝殿里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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