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圩堤溃破的豁口被堵住以后，广济圩普遍水深达到两米。成了一座大水库，成了泄洪区，完全化解了宇山圩的压力。宇山圩的人们暗自庆幸，他们这样议论，如果楚州市仍然是李博如担任防汛总指挥长，他一定会组建一个广济圩指挥部，在这里重兵把守，强基固本。那么弄不好，首先溃破的，就是他们宇山圩。<br> 在陈强黯然离开广济圩后，从西边驶来一部吉普车，车上坐着李博如、汤伟和高翠兰。<br> 在广济圩发出呼救的第一时间，李博如就要求汤伟组织抢险队、救人队、搭棚队，赶赴灾区。那时，从电视报道上，从防汛指挥部的简报中，李博如得到的信息是，在市委市政府的坚强领导下，在市防汛指挥部的科学指导下，溃口已经堵实，灾情已经控制，群众已经安置。<br> 当天下午，他就坐不住了：“别说了，我马上去现场。”<br> 广济圩现场，汤伟和翠兰惊得目瞪口呆。李博如临风站立，眺望远方，很久很久！口里喃喃地说：“圩里都是鱼鳖，我们的百姓在哪里？！”<br> 翠兰说：“市长，我很怕！赶快回去吧，我们的任务是临河圩。”<br> 博如转身上车之际，愤愤地说了四个字：“千古罪人！”<br> 上车后，他用车载电话挂通了副市长周一民的电话。一民说：“大市长，你在哪里？”<br> “我在广济圩。”博如说，“你是分管水利的副市长，你对广济圩下一步有什么看法？”<br> “嘿嘿，我和你一样，是一个局部防区的负责人。你管六十万亩，我管十五万亩。昨天，我带了一支抢险队去广济圩支援，已经无力回天了。我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到现在还心惊胆战。你说的问题，我根本就没考虑。我现在，带着我的干部群众，日夜在堤埂上巡查。我必须忠于职守。”博如叹息一声，无力地说：“好，别出事！”<br> 他想了想，又把电话打给陈文树。文树给杨书记叫去了。杨书记让他分析广济圩失守的原因。<br> 回到临河圩，汤伟和翠兰跳下车就各奔东西，连夜巡查去了。<br> 博如忧心如焚。他和每天一样，在临河圩的河堤上行走。偶尔停下来，对着河水发呆。他明白自己已经被排斥在圈子之外，成为了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br> 凭他的政治直觉，他知道，他很快就会回去。<br> 一个多月后，广济圩溃破引起的风波，渐渐平息了，杨书记终于决定把博如市长接回来。<br> 这个想法，杨书记早在广济圩溃破之时就有了。但那时他必须咬紧牙关挺住。那个时候，把博如请回来，伤了陈强的心，也伤了自己的面子。领导都是这样，凡是作出的决定，即使错了，也要坚持到底。<br> 进入临河圩地界，远远地，杨书记就让车停下，他顺着一道河埂走在圩心，地面散发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空气中混合着半生半熟的谷香。极目四望，到处郁郁葱葱，绿意盎然。碧波之中，翻滚起一层层黄橙橙的浪花，那是早熟的稻子，沉甸甸地。整个临河圩，就是一首田园诗，一幅风景画。<br> 晌午时分，杨书记到达排灌站。博如从房子里迎出来，手里摇着蒲葵扇，上身穿着圆领汗衫，下面穿着大裤衩，活像个地地道道的农民。<br> 博如远远地就喊：“杨书记、陈书记，你们好，谢谢领导关心啊！”<br> 排灌站门前，有一棵高大的椿树，地上盘根错节，树冠茂密如盖。晨昏之际，博如常常坐在树下纳凉看报，和村民聊天。此时，炽烈的太阳透过浓密的树叶，筛下斑驳的阴影，知了在树上欢快地鸣叫，旁边的水沟边，传来一声声清越的捶衣声。<br> 杨书记握着博如的手，把他上下端详一遍。进屋之后，他又仔细打量博如的生活环境。一张普通的架子床，床上一张暗黑色的老凉簟，枕边放着一本翻旧了的书，床顶张着蚊帐。杨书记用手摸了摸毛巾被，感觉有些潮湿。床头放着一台电风扇。<br> 杨书记慈祥地说：“博如，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你坐镇楚州西南，保住了半壁河山。全市防汛抗洪，就你这里完好无损。你虽然抓的是局部，但是你们创造的经验，影响了全局，成为因地治水的典范。”<br> 陈强说：“临河圩防汛的经验，市委办公室专门编发了一期简报。怎么说的来着？”<br> 陈强看着汤伟，汤伟张了张口，没有说出来。<br> 翠兰接茬道：“我们的经验是三句话：第一，山圩合作，以优化人力配置；第二，激流破解，以减弱水势；第三，。抛石固基，以支撑圩堤。”<br> 刘春和王文在做记录，两个人对望了一眼。<br> 杨书记说：“我今天看了抗洪一线，心里很踏实，把它交给汤伟和翠兰同志完全放心了。博如，你今天就和我们一道回去。你不光管一个临河圩，你是楚州市的市长，是楚州一百四十万人的市长，你还得领导全市的抗灾救灾和经济发展。”<br> 博如被感动了，心中所有的委屈，顷刻之间烟消云散。<br> 说完这些，杨书记看看陈强。<br> 陈强急忙说：“博如市长本来就是全市的防汛救灾总指挥长。前一段时间，只是临时重点加强对局部战区的领导。现在回到总指挥长的位置上。”<br> 在博如看来，陈强的话，像一杯兑了水的酒，端起来像那么回事，入口就不是个味道。<br> 王文抓紧清理了市长的生活用品，放到了车上。<br> 汤伟和翠兰站在杨书记和陈强身边，但眼光始终落在博如身上，依依惜别。翠兰那不争气的眼圈，又红了。小丽悄悄地将一个瓶子塞给王文说：“这是市长最喜欢吃的酱生姜。”<br> 午后，赤日炎炎，一行三辆轿车往回赶。博如心理上回归了市长的本位，他觉得郁结的五脏六腑又舒展开来。
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