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篇语言简洁明了,没有什么特别难解的语句,词人以气驭词,在人身极端不自由的映衬下,精神盘旋于苦与乐、冰与火的两重世界之间,以极端的自由喷发出惊天动地的悲哀,显示出一个尘世君王和词中帝王的骄傲。
词的上阕,首先展示出随着季节变换而激发出的对于三种人间至乐的回味:春天之花、秋日之月、作为风流才子君王的纵情享乐。对于这一汹涌而来、令人应接不暇的美好回味,词人出乎意料地不唯嫌其数量太多、持续时间太长,“何时了”,而且对其来临的频率——一年一度,也表示出不耐烦之意:怎么“又”来了?春花、秋月、盛事,几乎涵盖了宇宙间能够想象到的所有快乐,南朝·宋·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序》说:“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地位才华更高于谢灵运的李煜不可能不知道,那为何还对三者如此排斥呢?随之而来的“小楼”、“故国”两个意象像坚硬的礁石,击碎了这东风带来的一年一度的风花雪月:原来,作者所居之处已不再是琼楼玉宇的南唐宫殿,不再是草长莺飞的江南。而是以亡国之君的身份,冷冷清清栖身于北宋汴京的居所。拥有的越多,失去的时候,心中的苦痛就越发深刻悠长。“不堪回首月明中”,这一年一度的风月变换,对于已经失去家国、更失去人身自由的李煜来说,不啻是从生理到心理的漫长的折磨。南宋人王钰《默记》卷上记录了李煜亡国之后和旧臣徐铉的一次见面,从中可见其当日处境之尴尬窘迫:
铉遂径往其居,望门下马,但一老卒守门。徐言:“愿见太尉。”率言:“有旨不得与人接。岂可见也!”铉云:“我乃奉旨来见。”老卒往报,徐入立庭下久之。老卒遂入取旧椅子相对。铉遥望见,谓卒日:但正衙一椅足矣。”顷间,李主纱帽道服而出。铉方拜,而李主遽下阶引其手以上。铉告辞宾主之礼,主曰:今日岂有此礼?”徐引椅少偏乃敢坐。后主相持大哭。乃坐默不言。忽长吁叹日:“当时悔杀了潘佑、李平。”
看门的老卒比李煜这位昔日的国君还神气,即使奉旨而来的客人接待的也只有旧椅一把,李煜见了旧臣只有大哭和后悔。北宋韩玉汝曾藏有李煜给在金陵时旧宫人的书信,谈及在汴京的生活:“此中曰夕,只以眼泪洗面。”倒可以为上阕词人这种面对良辰美景的反常情绪做一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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