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人研究汉魏两晋南北朝
佛教史的坐标
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属断代佛教史,要做好这一断代的佛教史研究,通常须在通史中找好定位,确立坐标。近百年来,中外学者在此方面多有贡献,大体来讲,前人研究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有三种坐标:①以中国哲学史、思想史演进为坐标,自汤用彤先生起,中国学人大都按此路径前进;②以隋唐佛教宗派(主要是三论、天台、华严、唯识、禅宗和净土宗)为坐标,以日本学者居多,中国学者、教内人士兼亦有之;③以印度、西域佛教史地为坐标,欧美等西方学者常有采取此种取向者。
第一节 以中国哲学史、思想史演进为坐标
魏晋清谈误国之说,唐以后颇为盛行,尤其是明清之际的士大夫感同身受,几成定论;然“自乾嘉学者以至章炳麟、刘师培,为了打破支配学术的宋学程朱经义,大都在汉魏古人中寻求重言,汉学与魏晋学重新在当时提倡起来。汉学重在‘由辞以通道’的训诂,魏晋学重在‘天人之际’的义理,前者是宋代‘心传’之学的死敌,后者是宋代‘理学’的祖宗,在反对宋学的人看来,汉魏之学,宋人皆未能或之先也。钱大昕、章炳麟都以为何晏、王弼对于《论语》、 《易经》所发挥的义理之玄远,后人莫及。照这样讲来,所谓宋学就成了陈旧不堪的货色,不足以‘理学’宗派自豪了。即令说义理之学是新的,它的渊源也发生于魏人,而不能说始自来人”。①
言魏晋玄学为宋明理学之先导,与魏晋南北朝佛学为隋唐佛学之先导,在近代学术史上可谓异曲同工。迄今为止,魏晋南北朝佛教史,无疑以汤用彤先生的研究最为重要。简而言之,汤用彤先生的魏晋南北朝佛教史研究是以中国哲学发展为坐标,即通过汉代经学、魏晋玄学、宋明理学的演进视角而看待中国佛学的贡献。在汤公看来:汉学是复杂而具体之学问,一事一理,不重抽象;玄学则是简单抽象之学问,以为找到一最高原则即可解释诸事.“汉末佛教约分二派:康僧会一派重祭祀、服食、吐纳、升天,掺杂一些禅法,讲小乘法数。支谦一派为大乘空宗之学,扫除一切相数。前一派总结旧汉学,后一派则下启新玄学。”“汉魏之际,其时当新旧交替,佛教分为两个系:安世高之佛学为小乘,重禅学,其再传弟子为三国时之康僧会;支谶之佛学则为大乘般若,其弟子为支亮,再传弟子为支谦。前一系为汉朝佛道最重要者,而后一系则为佛玄之开始。”在笔者看来,汤用彤先生对魏晋南北朝佛教史,有两大判断:①从佛道到佛玄,即从与中国本土方术杂糅的小乘毗昙禅数,到大乘般若空宗,类似于中国思想史上从汉学到魏晋玄学的进程;②从般若学到涅槃学,即从大乘般若空宗,到大乘涅槃佛性有宗,这一转变过程,以竺道生为关键人物,其倡导“理为佛性”、“顿悟成佛”,实开宋明理学之先河, “自生公以后,超凡人圣,当下即是,不须远求,因而玄远之学乃转一新方向,由禅宗而下接宋明之学,此中虽经过久长,然生公立此新义实此变迁之大关键也”。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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