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焦虑与生命如影随形
克尔凯郭尔对于焦虑的研究,可以说贯穿了他的整个一生,同时他个人的生命际遇也似乎总是与焦虑如影随形。
克尔凯郭尔出生时,父亲已57岁。他的父亲是一个殷实富足的商人,并且对哲学与宗教都有研究,因而他的家就成为哥本哈根城里知识界上流人士的沙龙,受人尊敬的明斯特主教也是他家的常客。然而,他父亲老克尔凯郭尔却有一种与商人身份很不相称的沉重忧郁的气质,整天表情严峻,给家里笼罩上一层犹如墓地般阴森森的可怕气氛。而“克尔凯郭尔(Kierkegaard)”在丹麦语里就是“墓地”的意思。父亲的这种忧郁敏感的个人气质像基因一样传给了克尔凯郭尔,使他很早就焦虑于自己会早于父亲死去。他自己说道:“从我很早的少年时代起,一根悲哀的钩刺便扎在我的心头。只要它还扎在那里,我便是一个冷嘲热讽的人,只要它一去掉,我便会死。”①这根钩刺便是父亲披露给他的个人内心深处的秘密:“那人小时候在日德兰石南丛生的荒原上牧羊,经常是又饥又渴,多病多灾,有一次,他站在一座小山包上诅咒上帝,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那人一直不能忘怀这事,甚至到82岁也是如此。”②父亲对于冒犯上帝之罪的忏悔和对上帝惩罚自己及家人的恐惧都给克尔凯郭尔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也将自己三个哥哥的夭折看作是上帝的惩罚:“当时我就疑心我父亲的年高老迈不是一种神圣的福乐,而是一条病根,我怀疑我们家族出众,大脑禀赋只是使我们个个兴奋一阵而已……一种犯罪感沉重地压在我们全家身上;上帝惩罚有力。我们的家庭将化为乌有,被上帝大能的手扫到一边去被剔除、被扫掉,好似做错了一次试验似的。”③对于父亲,他的感情也是极为复杂的,一方面父亲对宗教的虔诚给他以终身影响,使他一生孜孜不倦地探求信仰之途,这使他能另辟蹊径,从基督教的原罪学说人手来研究焦虑与绝望,找到了“在天之父的爱”这个真正的“阿基米德点”。①另一方面他对于父亲带给他个人身体的赢弱也充满怨恨,他在日记中自我倾诉道:“我在最深刻的意义上是一个不幸的个体,从最早期开始就被牢牢地钉在种种直至疯狂相临界的痛苦之上,这种痛苦更深刻的原因必定在于我的灵魂和我的肉体不和谐;(因为这是很奇怪的事情)我的肉体与我的精神毫无关系,而我的精神则相反,它也许通过这种灵魂与肉体的紧张关系得到了一种张力,不管这多么少见。”②他的这种对自己身体的焦虑在他与15岁少女蕾琪娜·奥尔森之间的恋爱中达到顶峰。他们相恋了两个月,并已订了婚,但是在订婚仅三天后,他又在一种极为复杂矛盾的心情中自己解除了婚约。他在日记中写道:“我给她写了信,并送还她订婚戒指……我真比墓地还要孤寂。”③。这一生经历的唯一一次恋爱的失败使他对婚姻又产生了焦虑,以致他终生未娶,孤独地度过了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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