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心痛:旧事烟痕录》:
我怀念我的学生时代。我的青春,我的梦想,都留给那个时代了!
我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七八年了,如今已经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了,算得上是一个“过来人”。然而,我还是没读够书,没上够学,没过够学生时代的生活。虽然在我的十几年读书生涯中,也有过曲折与坎坷、艰苦与磨难、至今想起来甚至还心有余悸的一些事情,比如在我读三年初中的岁月里……
我于1953年小学毕业时,故乡小镇上还没有中学,只好到百十里外的卡伦中学就读。那是一所刚开办的学校,所收的十二个班学生。除了本地的几个走读生以外,都是清一色的住宿生。我自幼在父母亲的娇惯下长大,虽然曾因闹土匪逃到长春二姐家,毕竟还有二姐的呵护。如今,只身一人离开家,开始独立生活,举目都是陌生的面孔,心情便一下子沉了下来。然而,比这孤独感和陌生感更为沉重的还有在生活方面所遇到的各种苦难。
几个月后,和同学们都熟悉了,总算融人了集体之中,天气也开始冷了。教室与宿舍,都靠地中间的一个煤炉子取暖。白天在教室里上课,虽然冷一些,但还可以坚持。到了夜晚,躺在被窝里,常常被冻醒过来。宿舍是一个长长的大屋子,对面两排木板床铺,一个煤炉子的微弱热量,与这偌大的空间极不匹配。炉子由值日生看管,大都不会生炉子,往往一到后半夜炉火便熄灭了。洗脸水都是睡前由值日生给打到每个人床下的脸盆里的,早晨起来,被子上是一层霜,脸盆里的水结了冰碴儿。
夏天,还可以打一盆水擦洗一下身体,冬天便做不到了。东北的冬天又是那样漫长,内衣和内裤又不能经常换洗,其实,同学们大都没有内衣和内裤,就是光着身子穿上了棉袄和棉裤。于是,虱子便大肆地滋生起来。藏在棉衣里子的缝隙处,一个个胖鼓鼓的,像炒熟了的芝麻粒。上课时,虱子会从袖口和衣领处堂而皇之地爬出来。凡觉得“蠢蠢欲动”处,便可以如“探囊取物”般地伸手拈来,狠狠地用指甲将其掐死了事。
母亲已经老了,不能再纳鞋底给我做布鞋了。我只好一年四季穿胶底鞋。冬天穿棉胶鞋,夏天穿矮腰胶鞋。因此,我又患上了严重的“脚气”病。先是奇痒不止,后来脚趾之间裂成深深的口子。天越热越严重,回到宿舍赶紧将两只脚伸进凉水盆里,方才好受一些。
我们这些住宿生,大都是来自农村的孩子,家中都不富裕,伙食标准只能“就低不就高”。每个月8元钱伙食费,这恐怕是社会上吃集体伙食的最低标准了。主食高粱米饭,副食则是每个季节中最便宜的蔬菜。夏天,茄子炖土豆;秋冬,白菜炖土豆;春天,菠菜炖豆腐。每周日改善一顿伙食,主食馒头,每个人菜碗里能有两片肉。食堂里有一个姓孙的厨师,身体肥胖,大腹便便。听说他忒能吃肉,煮熟的白片肉,蘸蒜酱能吃一水瓢。学生们都恨他,说是肉都被他给吃了。
伙食过于单调,维生素极度缺乏,同学们普遍患上了夜盲症。冬天昼短夜长,上晚自习时,天便完全黑下来了,头顶上的电灯,变成了“灯光如豆”,此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后来,学校医务室给学生们发放鱼肝油丸,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孩子们的视力才恢复正常。
学校里所谓的学生食堂,其实是只有厨师做饭做菜的灶间,根本没有用餐的地方,学生们只能在教室里吃饭。每顿饭前,由两个厨师将装满高粱米饭的大木盆抬进教室,学生每十人一组,由一个人去灶间领回一盆菜,再分到每个人的碗里。每天的午饭,总是在第四节课的中间,厨师准时地将装满饭的大木盆抬进来,放在老师讲桌的右边。热气从白色的苫布上冒了出来。散发出一阵阵高粱米豆饭的香味,引发人的食欲。学生们正是长身体能吃饭的年龄,这第四堂的后半节课,便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来听讲了,只是盼望着快点下课,好去吃那高粱米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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