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办什么事都无往而不利,说什么道理无不言之成理。《时报周刊》上陈季芳这篇文章批评国父纪念馆的毛病是制度不健全,外行管内行。所谓制度不健全云云,是指管理体系,分为两个系统。它隶属于台北教育局,可是“行政院”又有一个“国父纪念馆指导委员会”。于是谁都可以管,谁都不管,渐渐就会谁都管不了,其实这也只是从组织系统上着眼,纸上谈兵而已。把它划归一个系统管理,也未见得就会药到病除。因为归谁管,它还是一个衙门。凡是衙门,就必须有长字号的人物,主任级的人物。办艺术演出要侍候艺术家的。而他们只会侍候官,侍候比他大的官,其他人等,包括艺术家在内,对不住,他打打官腔很内行,“修理”也很内行,别的免谈;再哕嗦,他就关灯逐客,他要下班回家了。至于外行管内行,那更是天经地义的事。人生于世,有多少事不是由外行来管内行的?单就国父纪念馆的噪音、蟑螂、关灯诸事而论,那也只是对艺术演出不利,他们做别的事,可能做得十分完美,换一个艺术家去主其事,衙门中上上下下,也是千头万绪,那艺术家就又不内行了。<br>《时报周刊》上这篇文章的副题是:“国父纪念馆何以经常与艺术犯冲?”文中并且提到“行政院长”指示台北市长加强管理,改进缺点。市长也派了人组成专案小组,研拟改进措施。这一切都是文书活动,无补实际。事实上并不是艺术的八字与国父纪念馆相冲相克,凡属衙门,对艺术文化都不怎么有利的。有谁听到某衙门要对艺术家尽辅导之责,对艺术大力倡提,最好用台北市公共汽车车尾上的标语“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作护身符,因为那是某衙门要来管束的先声。如今阁下以为办的是艺术事业,到衙门中竟敢不准警卫看电视,要员工迟下班,岂有不被蟑螂咬,不受关灯逐客的“礼遇”?<br>但是我们早就是文化之邦,论富足,宝岛在今天世界上的名次也是很高的。富了就不免讲究“排场”,而今天台北的排场,绝对是国际上一流的水准。既然如此,做官的也好,老百姓也好,似乎都不应该容忍有“乐谱被冷气吹得猎猎作响,几乎要飞起来”的演出场地(见陈文,《时报周刊》二六三期第七页)。落后地区在旷野搭台演戏,可以任风声、锣鼓声、小孩啼哭声打成一片;文明社会的艺术演出,一切就得按规矩,不能胡来。尤其不能强词夺理来掩饰胡来,因为那就要贻笑大方,说得通俗一点,那就要丢人。一个富足、康乐、文明的社会凭什么要丢人?一个有钱、有人才的社会不应该丢人。<br>似乎症结所在,是艺术与衙门之不相容,实在也就是艺术界人士与衙门中之官吏,在观念与作为上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纵有大官指示,小组研讨,也还是徒劳。一个人能相信琴音可震死蟑螂,亦非一朝一日之功,必定有他生活哲学的理论基础的。同这种人较量杂音干扰,对小提琴或者钢琴演奏者是多大的打击,是白费唇舌。因为他实在不懂,而且也不想懂。所以当今之急务,不如另起炉灶。台湾现在是国富民亦富,民间的银子充沛,谁的荷包里不是数以万计?大家众谋佥同,找几个富翁投资,加上以千计的小民投资,造它一座绝对合标准的艺术演出中心,指顾间事耳。<br>商营的演出中心,与衙门恩借的礼堂,就完全是两回事了。在商言商,他租演出场地是想赚几文,员工的劳务是他出租的一部分,这时的艺术家或者安排艺术演出的经纪人,都是他们的衣食父母,鞠躬如也,不敢怠慢,可以比得上小官侍候大官那样的鞠躬如也。观众中无论有没有院长夫人坐等,小提琴家也一定可以准时出场,不会耽搁十五分钟和要在一帷之隔的邻室听电视的警卫僵持不下,最后还是靠了有人警告那位警卫,坐等的观众中还包括院长夫人,小提琴家才在僵持中获得“惨胜”。商营的演出中心,就不可能发生这种局面,因为得罪了艺术家,就是和自己的饭碗过不去,怎么笨的人也不会做的。冷气声的干扰,蟑螂的突袭,当然更不会发生。做生意的要图下回生意,顾客不满,还会有下回买卖吗?<br>当然艺术文化之类的活动,也不能和衙门一刀两断,关系最好是若即若离,此乃是我要借用台北市公共汽车车尾标语“保持距离,以策安全”的道理也,演出期间,还是可以维持国父纪念馆的旧规,把第十一排的八十张票双手奉上,恭请指导。“做官不打送礼的”,以此类推,也一定不打送票的。难的是如何送法,国父纪念馆管理处长说过,这八十张票,并不是他要,而是送给有关单位。这里面有文章:谁是有关单位?有多少有关单位?送错了,不免冤枉;遗漏了,就准出纰漏。商营的艺术演出中心此时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做点研究工作,决定送票的清单;二是把全部“指导券”恭恭敬敬地送给最大的衙门,请其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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