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下是大明国成化七年。婉如来到人世已有半年之久。她已经习惯了人世的一切,女红做得无比精致,学会了抚琴,甚至学会了吟诗作词,毕竟,她是一个妖,一个妖只要想要,大抵没有什么得不到的。包括朱祜极的心。这样想的时候,婉如的脸上便含了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弯柳眉似蹙非蹙,樱唇不点自艳,眼眸如深潭,欢喜时,波澜欢快地起伏,勾魂摄魄;沉思时,蕴藉愁绪,粉泪盈盈。没有多少男人能逃得过。有些女人,注定是男人的劫难。只是,她一直没有遇到朱祜极。侯门深似海,不是她这小小的民间女子能够轻易进得去的。她想了种种的法子,包括在他路过时使个小小的妖术,让他突然间车仰人翻,然后她扮作那救英雄的美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或是,去他常常光顾的青楼,扮作花魁娘子,等他惊艳地“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沉浸于她的美貌之中……都行不通。因为她根本不会任何的妖术。一个不会妖术的妖,连凡常的女子都不如,她们可以用相夫教子来获得男人的心,而她呢?更何况她连朱祜极的影子都没有见过,只是听说他是洁身自好的男儿,不像其他男人那样三妻四妾,朝秦暮楚,只有王妃和侧王妃一妻一妾,成亲三年,举案齐眉,其乐融融。而且,他也不喜流连青楼,每曰去宫里向父皇请安之后便回到王府,沉浸于琴棋书画中,与一些文人墨客谈谈笔墨文章。婉如有些着急,再过几个月,十一月十五日,若她仍是得不到朱祜极的心,或是,连他的血都得不到,那她就会现出原形,虽然她不知自己的原形是什么样子,大概也不能好看到哪里去。想到这里,她突然记起墓室中的白骨,乌黑的发,狰狞的牙齿。仿佛正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她忍不住在暮春的温热中打了一个寒战。此时她正走在最繁华的朝阳门大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嬉笑声、讨价还价声,杂乱地交织在一起。她正从吏部的李尚书家逃离出来,不知该去何处安身,不为别的,只为李尚书一再地向她表示要纳她为妾,并且暗示,跟着他,从此锦衣绣服,金奴银婢,尽享荣华富贵。正想着,突然被人狠狠地绊了一脚,上身控制不住地向前扑去,差点摔倒在地,这时有一双及时有力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将她搀扶站稳,她还未来得及抬头,便看到白色的裙角上出现了一个乌黑的脚印,不由得懊恼起来,低下头轻轻地掸拭尘土。忽而想起搀扶自己的那双有力的手,忙抬头寻去,正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笑。这是一个年轻的公子,虽不十分英俊,倒也眉清目秀。婉如红了脸,匆匆道个万福便欲离去。公子拦住她,脸上笑意更浓,“小生石子青,敢问姑娘尊姓大名?”婉如心内不悦,原来不过是一个好色之徒,如若换成年迈丑陋的老妪,他恐个白不见得会伸手相助。于是,她垂下头假装没有听到,随着人流向前走去。不远处,很多人熙熙攘攘地围成一个圈,热闹地讨论着什么,看来京城里又有什么要事发生。婉如拉拉旁边一位大婶的衣襟,刚想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是恭王府重金买丫鬟的告示。”还是那个石子青,目光狡黠,仿似洞悉一切。婉如看他一眼,微微颔首表示谢意,脸上却呈现出不耐烦的表情,这人怎么像鬼魅一样阴魂不散?忽而想到自己才是鬼魅,连忙伸手遮掩樱口,个白不小心说出来,遭遇人人喊打。石子青看着面前的女子,忽而心怀叵测地沉思,忽而又花容失色慌乱不已。他心内~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又觉得自己的行径过于失态,像要掩饰什么一般,唰地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摇动起来。不过只是刹那,面前的女子已失去了踪迹。婉如挤到人群的最前面,对着白底黑字的告示微微一笑,走上前便欲揭起,就好像在冬日沉睡已久的蛙儿,突然听到一声惊雷,迫不及待地跃出水面。她想,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该遇到的、该得到的、该失去的,一个都不会落下。竟然有人阻拦她,是白发苍苍的老者,他颤颤巍巍地说,“姑娘,你可知揭下这告示意味着什么?”婉如眨眨眼,不明所以,“不是恭王府想买丫鬟吗?”老者还想说什么,婉如已经敏捷地将告示揭下,小心翼翼地卷起,握在手里微微一笑。两个青衣小厮走过来,带领她穿街过巷地走向恭王府。一路上花红柳绿,莺歌燕舞。婉如暗暗叹息:原来做一个人真是幸福,能够享受如此美妙的春光,或许还可以遇到那个人。难怪那些妖千方百计地寻来,不顾丧失百年千年的修行,也要做短短几十年的人。想到这里她不禁红了脸。那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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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爱与恨的纠缠。
如果真的可以画心,可以画皮,你要的爱,到底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