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像一个狰狞的怪物,半夜时分闯进了草原。清晨——说是清晨,只是时间上的标记,黑漆漆的混沌迷茫变成了白蒙蒙的混沌迷茫。只要跨出蒙古包,马上会被风雪裹住,就像掉进了一个嗷嗷怪叫着的深渊。粗硬的雪粒狠狠地打在脸上,又冷又疼。迈开几步,就再找不到近在咫尺的屋门。天地间飞闪着急速卷过的灰白色雪雾。迷茫中,一个白色的人影出现了,这是下夜的额吉。她顶着一条皮被屹立在羊圈门口,浑身上下披了厚厚一层白雪,完全成了个雪人。
牧民一年工作三百六十五天,无论是严寒酷暑,也不问雨雪风霜。女人下夜,男人出牧,这是乌珠穆沁草原的祖传分工。我牵来冻得发抖的马,准备给它鞴鞍子。额吉蹒跚地踏着积雪,取来一条棉毯给马披上,又帮我把马鞴好。在尖厉的风啸中什么也听不见,额吉把粘满冰雪的瘦削身躯靠近我,对着我的耳朵喊道:“春天的马已经脱了长毛,不小心会冻死的!”她急切的声调,使我更清楚地意识到这场风雪的严重破坏性。
等风势稍稍减弱,我就赶着羊群顶风出牧了。我用厉声的吆喊和套马杆的套索,把羊群缓缓地赶向蒙古包北面的山洼,那里有我们小心保存了一冬的牧草,专门留在白毛风的日子用的。
一切可恶的自然灾害,如台风、暴雨、风雪、地震,常是一个浪头迫着一个浪头,一个冲击接着一个冲击。我那企图设法熬过这场风雪的希望,就在暴风雪的第二个冲击下被粉碎了。大约下午三点钟,尖厉嘶喊了一夜半天的空中好像响了一声闷沉的雷鸣,大地剧烈地抖动起来。呜呜的风啸变成了轰轰的狂吼,铺满草原的厚雪向天空翻卷,世界好像消失了,只剩下白花花的一片。羊群吓呆了,停下脚步,咩咩叫起来。羊的惨叫声伴着狂暴的风吼,使我突然感到了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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