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鲁迅所说的先做革命的人这句大家熟知的话,始终是文学倾向性的关键所在。革命人才写出革命作品,取得革命效果。过去,别林斯基曾提出,思想必须获得人格的印证,要求把思想融为自己的血肉。罗曼·罗兰也说过,只有伟大的性格才写出伟大的作品。我认为这些话都和鲁迅的话相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倾向性是不以作家本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强扭的瓜不甜,强扭的思想不真。艺术最不能做假,作品无法掩饰作家的灵魂。一个人被胁以刀锯鼎镬也不肯吐露的内心隐秘,有时也会不知不觉地在作品中经过折射露出或隐或显的痕迹。作家在写作的时刻,如果强迫自己去写对他是陌生的、未经消化的、并未扎下根的思想感情,那么,不是煮成一锅夹生饭,就是弄虚作假。艺术要求真诚,假、大、空是引起读者厌恶的。文艺复兴时期,摆脱了经院神学束缚、代表人文主义的光辉形象哈姆莱特在一场戏出场的时候,一边念着手里的一本书,一边说:“空话,空话,空话。”这重复了三遍的两字评语难道不能使我们引以为戒?难道还要重蹈言之无物或言不由衷的故辙?没有获得人格印证融为自己血肉的思想是虚假的。游离于艺术形象真实性之外的倾向性,不是脉管中流动的血液可以灌注全身,赋予机体以生命,而是贴上好看商标的赝品,顶多只能起着暂时的蒙混作用,利用假象去唤起错觉。可是人们只要揉一下眼睛,那些五彩缤纷的幻景就会立刻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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