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迪夫在贫民区的一所小学任教。他本来未曾想过要走从教这条路。大学毕业后的几年中,他也曾四处寻找其他工作,但别的工作要么根本引不起他的兴趣,要么专业不对口。慢慢地,他对与孩子们相处的工作发生了兴趣,后来甚至表现出宗教般的热情。
他真正关心自己的学生。他经常家访,向家长询问学生的衣食住行等细枝末节。他还带学生去他喜欢的地方玩,比如芝加哥植物园。
我一直为弟弟感到自豪,尽管他可能不相信。对史迪夫来说,作为一个不太引人注目的弟弟一定是件很痛苦的事。
史迪夫不得不一直生活在我的阴影下,正如年幼的弟弟们通常经历的那样。他不仅年龄小我很多,而且长得也矮小,还很害羞。而我却少有约束,喜好运动。童年时一场大病差点夺去他的一只眼睛,他从此再也离不开眼镜。这在体育运动中相当不方便,他的眼镜经常会滑落到地上,摔碎,被踩烂。我曾经教他投棒球,有时他也学,但多数情况下他都是很沮丧地将球杆扔在地上。
史迪夫的偶像是帕夫·努尔米,一名跑垒队员。他的床头上就贴着一张努尔米的照片。他曾告诉我,他崇拜努尔米,是因为“他真正奋力地争取,都七八十岁了,他仍然在跑,仍然在争取,仍然锲而不舍”。
我确信自己曾在闲谈中取笑过那位老田径明星,让史迪夫记恨了,在我有事请他帮忙时,他常常回我一句“没门儿”。一次,在棒球比赛中我扭伤了脚,只能拄着拐杖待在家里。我请史迪夫给我从附近买个热狗,他拒绝了。我只好付了25美分求他的朋友帮我买回来。
大约7年后,史迪夫在南伊利诺伊大学读一年级。他打电话跟父母说自己非常想家,想辍学。父母让我回电话。那天晚上,我和他谈了好大一会儿,劝他最好还是留在学校继续读书,并且告诉他其中的道理,之后我还给他写了信。
几天以后我收到了史迪夫的回信。“亲爱的伊拉,”他写道,“谢谢你给我写信,我由衷地感激你对我的善意劝告。我也知道辍学是堕落的开始。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有个倾诉的对象感觉真好。你无论何时想吃热狗,我会立即给你去买。爱你的史迪夫。”
现在与史迪夫谈起那个晚上,我觉得那时他就有了要弥补我们之间感情裂痕的决心。
随后几个月中,史迪夫多次住进医院接受化疗,我则穿梭于纽约与芝加哥之间。有一次到医院陪他时,我们谈到了死亡这个话题。“我想我已经很幸运,”史迪夫说,“但是伊拉,我现在不想走。朱丽和我还有许多地方没有去,我想看到莎妮初中毕业,我……”他将头扭向了窗子一侧。
“我懂,”我说,“我懂。”
后来一次去芝加哥,我又向医生打听史迪夫的病情。“你弟弟现在根本没有免疫能力。”他直截了当地对我说。
“不会有奇迹发生吗?”
“但愿。”
与医生告别后,我去看史迪夫,父母、史迪夫的妻子朱丽和他们的女儿莎妮都在。要走的时候,我走向弟弟,将手按在他的肩上。
“我爱你,史迪夫。”我说。
“我也爱你,伊拉,非常爱。”他拽住我的衣服,将我拉向他身边,吻了我的面颊。我转向家人,挥手告别——径直走了出去。如果我说话,肯定会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去机场的途中,我回想起刚刚说过的“我爱你”,以前我们之间从未这样说过。多奇怪,为什么说这句话就那么难呢?而此刻我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我感到心满意足——我终于向弟弟道出了我的真实情感。当然,应该感谢史迪夫迈出了第一步,这本是我这个兄长该做的。
不久后,史迪夫出现严重反应,开始输氧。奇迹没有出现,最后的时刻还是来临了,那天是星期二。我握着史迪夫的手,又一次对他说我爱他,我俯下身轻轻地吻了他的前额,做了最后的告别。
在史迪夫的葬礼上,殡仪馆里挤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史迪夫班上的学生都来了。一个学生对我说:“许多人都要来,但校长说,我们总不能全校出动吧!”
葬礼过后,朱丽给我看了学生们的信。信中讲述了史迪夫如何督促他们好好学习,如何建议他们处理好生活琐事和家庭关系。一个学生写道:“他不只是一位老师——他更是我的好朋友。每当我需要帮助时,他从未让我失望。”另一位学生听说史迪夫去世的消息后,取下了班上的旗子,折叠起来保存好,在葬礼上献给了朱丽。家里没有一个人想到,史迪夫对他的学生的影响会如此之大。我开始思考一个人的重要性究竟体现在什么地方。有些人大家都敬仰,但他们通常是在自我的追求中度过一生;而史迪夫这样的人,随时随地,每时每刻都在向别人献出自己的爱心和绵薄之力。他们没有纪念碑,没有以他们命名的街道,没有为他们举行的游行……
史迪夫走后一个月,我去了他的墓地。墓旁摆着一束鲜花,是几天前朱丽和莎妮放在那里的。我也给史迪夫带来了自己的礼物,摆放在他的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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