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驿站
大约在我五六岁时,一天早晨,妈妈穿戴隆重,还为我换上年节穿的盛装,说要带我去个高尚去处——法租界。步人霞飞路,高大的法国梧桐将整洁的街道环抱,阳光透过树叶将光斑洒落在行人脸上,绅士淑女穿梭其间,不乏金发碧眼者,确实与我们居住的愚园路景象迥异。待我们行经日后成为“哈尔滨食品商店”附近,突然发觉路边滚动着一团缠绕的绒线球,妈妈捡起环顾四周,让我询问是否前面大人遗落,我一路小跑追撵过去,一位人高马大的中年洋妇应声回眸鄙夷一瞥,俟弄清来意后摇摇头,却将绒线收进挎包,手指前方叽哩呱啦讲些什么,匆匆赶路去了……我狐疑回望,妈妈从对方语音判断此乃贪小的白俄:明明不是她丢失的,却顺势占为已有,还佯装追寻失主去了;妈妈因材施教,以此实例教了我一句成语:“顺手牵羊”。我边走边纳闷,觉得这里的人虽衣着光鲜,既不友善,又不诚实,童稚的本真和良善受到愚弄和伤害,以至从此再也不肯随妈妈重访这地界。这竟成了我对霞飞路一段年少时的不良印痕。
再次踏上这条街道,已是更名为淮海中路的解放后,自然物是人非, “顺手牵羊”的记忆亦离我远去了,命运之神竟然安排我与淮海路有一段不解的情缘。1959年秋天,我从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分派到海燕电影制片厂任演员。当时居无定所,被安排到瑞金一路150号电影局招待所暂住,而近在咫尺的淮海中路796号的电影局更是我们频繁出入观摩、会议、切磋的场所;经孙道临推荐,局对面的“兰村西菜社”更是我等三五同仁不时打牙祭的去处,廉价的乡下浓汤让人垂涎,那真是一段日夜与淮海路厮守的日子。
1969年秋末,我在奉贤干校因雨天滑跤,酿成右腿下1/3胫腓骨骨折,上了石膏后,以准女婿身份在电影局斜对面的“人民坊”——我未来岳父母的居所疗伤三三四个月,翌年还在这里举办简朴的家庭婚礼,此后相当长一个时期,每周一次探视老人更成常规,浓郁的亲情将岁月的苦涩暂时覆盖,放眼街道也变得亲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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