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红楼大讲坛
小僧也伸伸脚
不夸张地说,《红楼梦》大概是被最多中国人了解的书了。我没那么傻,像某些人那样跑到媒体上把自己不着四六的幻想发布出来。我的想法是:既然《红楼梦》是百科全书,所有的现实都能在《红楼梦》中找到影子,不妨就找找看,向另一方向胡说一番也罢。
《红楼梦》就是生活。
话说回来,到现在为止,花纳税人钱养着的红学家们对《红楼梦》的考证也不见得就比业余的刘心武靠谱很多。从这一点上来说,和尚摸得,刘心武当然也摸得。
反正都不靠谱,干脆都不靠谱算了。
对《红楼梦》文学上评价比较靠谱的是王蒙,具体可以参考《红楼梦》(王蒙评点本,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年1月增补版);对红学考证看上去比较让人信服的是陈林,可以参考《破译红楼时间密码》(陈林著,江苏美术出版社2006年6月版)。
对于所谓红学家来说,这两个人也都是业余的。我对职业红学家也没甚偏见,只不过觉得花了纳税人数十年的钱,却只知道评教授出风头,就让人有些不那么齿了。红学家中,毁师谤道、欺师灭祖有其人,假造(曹雪芹)墓碑指鹿为马有其事,当事人人五人六,居然一路风光到今天。欺师灭祖的,天瞽其双目;指鹿为马的,地减其生年,不值一论。而红学家们的成果呢?几十年下来,似乎只考证出一件事:曹雪芹其人确实存在。而曹雪芹到底是谁的儿子、脂砚斋又是谁、一百二十回《红楼梦》是不是出自一个人之手,这些基本问题当然一问三不知。至于《红楼梦》作者究竟是谁,天知道,地知道,你我不知道,其实职业红学家也不知道。
既如此,小僧也伸伸脚。
三人行
孔老二说,三人行必有他师。这话大概是想让人多看别人的长处,放在今天看来,越发有道理了。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现在学科越分越细,想什么都知道确实很难。
有些“学问”,可以作为谈资,我就经常拿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考别人,骗酒喝,比如“冒”字到底怎么写啦,空穴来风、万人空巷这些成语到底什么意思啦,为什么CCTV-5所有的节目都把“问鼎”的意思搞拧啦,等等。我读错别字的时候也难免被人笑话,天地这么大,谁还没有点不知道的事呢。错了,承认,改正,别像朱军那样把别人的爹叫家父,被指出了还嘴硬也就是了。
最近周岭、何东、陆川三人行,在“您”字到底出现在元朝还是清朝较劲,这种学问,对搞学术之外的人意思实在不大。即使参加“红楼梦中人”的小姑娘真搞错了,周岭先生也没必要动那么大的肝火。学什么不好,非学余秋雨干吗?你说《红楼梦》时代的人怎么说话?要能完全搞清楚才怪。
过程中,何东质疑周岭,陆川反驳何东,都属正常,只有周岭先生的反应让人哑然失笑——“何东、陆川给我做学生我都不要。”
第一,也没人要给你做学生;第二,如果你在大学招生,那二位按规定真去考,考上了的话,你不要也得要。
周岭先生显然是有些红学功底的,不然也不会有人找他做1987年版电视剧《红楼梦》的编剧。何东做了些什么我不清楚,陆川是拍电影的,做导演,成绩还不错。如果周岭有心投在陆川门下学拍电影,我想陆川先生不至于不要,除非他太忙,没时间带学生——前面说了,术业有专攻嘛。
顺嘴说一句,1987年版电视剧《红楼梦》大体过得去,就是编剧太烂,结局部分抛弃了流传几百年的百二十回版本,另搞一套,看上去是想学金圣叹腰斩《水浒》,但空有金圣叹的勇气,没有金圣叹的才力,非驴非马,惨不忍睹。
“下肢大者”
武侠小说看了不少,“大说”,最大的就是郭靖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出现在《神雕侠侣》中。神雕的故事发生在宋末元初,宋朝的文字,我能记住最吓人的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是上套呢,如果每个人真按照这个说法做事,“进亦忧,退亦忧”,则没人快乐得起来。这话最多可以算作士大夫的个人守则吧——当然啊,范仲淹在士大夫里是个“强手”,不算口是心非。
即使范仲淹,在同一篇文章中,也有“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这样的话。什么意思?意思就是,那个时候的“国”就是“君”,“民”固然是“民”,但都是“臣民”,而不是“人民”。
《红楼梦》是一部奇书,但再奇也奇不到时代前面去。武侠小说故事可看,但不能认真对待,原因之一就是里面充满了时代的不可能。《红楼梦》中,如果让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这些姑娘说出黄蓉“宋室南渡之后,词人墨客,无一不有家国之悲”这样的话来,老曹就跟金庸一样了。
《红楼梦》中,没人有什么“国”的概念,最大的也和范仲淹一样,不过是“君”,连最“清白”的贾宝玉说出来的也不过是这样的话:“那些个须眉浊物,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节……将来置君于何地……将来弃国于何地,所以这皆非正死。”这里的“君”和“国”是互文,实际上都是“君”,咱们这儿向来只有“家”,并无什么“国”。
因此,到了顾炎武提出了“天下”的概念,他说:“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君”、“国”、“天下”这些概念才有了分别,“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
所以,武侠小说最大的词“侠之大者”,不过是像网友阿村所说,乃“下肢大者”,四肢发达而百无一用。
×者见×
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鲁迅论〈红楼梦〉》
经学家看到《易》。这就不用多说了,那些宿命的话,书里确实不少。近些年还有《易》学家用太极八卦解析《红楼梦》,结论是:薛宝钗男扮女装,林黛玉没死,王夫人不是宝玉的生母,贾宝玉和林黛玉有个私生子。
道学家见到淫。说法举不胜举,连原书有一章“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这种荒诞不经的说法都有人相信,还拿去写论文。有谁见来?可见淫者见淫后的力量。他们所依据的甲戌本的批语“命芹溪删去”、“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却四五叶”也是靠不住的。
才子看见缠绵。王小波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这些梦想不见得都是伟大事业的起点。鲁迅先生的杂文里提到有这样的人,他梦想的最高境界是在雪天,呕上半口血,由丫鬟扶着,懒懒地到院子里去看梅花。我看了以后着实生气:人怎么能想这样的事!同时我还想:假如这位先生不那么考究,不要下雪、梅花、丫鬟搀着等等,光要呕血的话,这件事我倒能帮上忙。——才子多愁善感,看见什么都不新鲜,何止缠绵。
鲁迅所说的革命家,指的还是搞“反清复明”的那些人,不包括当代话语中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他去得早,不知道这些。至于无产阶级革命家对《红楼梦》的看法,毛泽东曾经说过:“贾宝玉是中国历史上第一大革命家。”1938年10月中共六届六中全会期间,毛泽东说:“中国有三部名小说,《三国》、《水浒》和《红楼梦》,谁不看完这三部小说,不算中国人!”然后问徐海东:“海东,你看过这三部小说没有?”徐海东说:“《三国》看过,《水浒》也看过,这《红楼梦》嘛,不知是什么意思,没看过。”毛泽东笑着说:“那,你算半个中国人!”后来,徐海东奉旨看书,说:“《红楼梦》这部书,写得确实好,特别对封建社会揭露得很深刻。”
至于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这个这个,我不说了,还是请某些人上百家讲坛继续开讲吧。
穿越之怡红院
我BIU、BIU两声,蹿到了《红楼梦》的年代,看到了贾宝玉们可怜的生活。
出家前,贾宝玉去过最远的地方,大概就算是蒋玉菡家(肯定去过)了,算算他出的几次门吧,不过是冯紫英家、北静王府、袭人家、晴雯家、考场、祖庙……蒋玉菡家最远吧,在“东郊离城二十里”,想想都替他委屈。宝玉因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没有被委派管理家务,他哥贾琏好得多,南下北上很是出了几次门。
假使宝玉最后没有出家,中了举人后,一定有贾政那样外派的机会,还能到各地走走,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但他的姐妹们就没这样的机会了。贾府的姑娘们,出嫁前,守着父母,出嫁后,守着老公,转来转去不过是45度角仰望天井上那四方的天空罢了,像薛宝琴那样能够四处游荡一番,写些怀古诗的,少之又少。
世界很小,心却远大。
秀才不出门,却知天下事。贾宝玉至少知道远方有个俄罗斯,他的孔雀裘就是俄罗斯来的。虽然我们知道俄罗斯不产孔雀,但至少产孔雀毛做的衣服,就像NIKE没有工厂,但不耽误生产最畅销的鞋子一样,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他还知道有个暹罗国,薛蟠请他吃生日宴的时候说:“要不是我也不敢惊动,只因明儿五月初三日是我的生日,谁知古董行的程日兴,他不知那里寻了来的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这么大的大西瓜,这么长一尾新鲜的鲟鱼,这么大的一个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的暹猪。”
他居然还知道法兰西——“海西福朗思牙闻有金星玻璃宝石,他本国番语以金星玻璃名为温都里纳”。还用过洋烟、西洋药“依弗那”——王蒙评点说,“用起来却是狗皮膏药的路子,西体中用一例”。
他还知道“真真国”,那里有个女孩子——“才十五岁,那脸面就和那西洋画上的美人一样,也披着黄头发,打着联垂,满头带的都是珊瑚,猫儿眼,祖母绿这些宝石,身上穿着金丝织的锁子甲洋锦袄袖,带着倭刀,也是镶金嵌宝的,实在画儿上的也没他好看。”
可惜的是哥伦布比贾宝玉早生了几百年,不然新大陆的发现就轮不着他了,一叹。
叹息完毕,我BIU、BIU两声,又回来了。
都是浮云
立场不同,观点也不同,这是通俗哲学的说法。
在己群与他群的冲突中,情绪会影响你的思维,这是王溢嘉先生的说法。
火烧圆明园有两大说法:一是说在反映英法两国一向的野蛮侵略,然后以放火灭迹来掩盖他们在园中的劫掠(中国的说法);一是说在停火谈判时,清廷将英法的39名谈判人员悉数羁押于圆明园,并将其中26人折磨致死,英法联军遂火烧圆明园作为报复(英、法两国的说法)。
贾迎春之死,也有两大说法:一是说在反映孙绍祖一向的野蛮待人,淫欲无度,搞死了弱不禁风的贾迎春(贾家的说法);一是说贾迎春是个醋罐子老婆,因为贪夫,见着老公多纳了几房妻妾,又把带去的丫鬟尽数淫遍,自己郁闷死了(孙家的说法)。
圆明园,是皇帝的,不是农民的,也不是英格兰法兰西的,所以皇帝衰了,农民和英法都不珍惜,拿了,烧了;贾迎春,是贾赦的女儿,不是王夫人所生,甚至不是邢夫人所生,王夫人也不在乎,有了“命”的说法。
贾迎春嫁给孙绍祖,也有两大说法:一是说世交子侄,门当户对(贾赦的说法);一是说贾赦欠了孙绍祖五千两银子,拿贾迎春抵债(孙绍祖的说法)。不过贾赦的说法靠不住,想那孙绍祖不过是个游击,也就跟《鹿鼎记》中的风际中相当,比韦小宝还差着很多呢,怎么比得上贾家这种世家呢——这是我的说法,算小说法。
贾宝玉和贾迎春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尚好,关心则乱,才会和王夫人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昨儿夜里倒想了一个主意:咱们索性回明了老太太,把二姐姐接回来,还叫他紫菱洲住着,仍旧我们姐妹弟兄们一块儿吃,一块儿顽,省得受孙家那混帐行子的气。等他来接,咱们硬不叫他去。由他接一百回,咱们留一百回,只说是老太太的主意。这个岂不好呢!”
宝玉还是跳不出来啊。
姽婳将军林四
那天,林四召集兵士们说话。
林四手下的兵士都是女人,林四自己也是个女人,而且是个美丽的女人。
林四说:“你我皆向蒙王恩,戴天履地,不能报其万一。今王既殒身国患,我意亦当殒身于下。尔等有愿随者,即同我前往;不愿者,亦早自散去。”
众女将听说,都齐说“愿意”。
林四所说的王,就是恒王。
贾宝玉对恒王的评价是:恒王好武兼好色,遂教美女习骑射。
林四和林四手下的兵士,就是贾宝玉诗中的“美女”,她们都是恒王选来学习武事的,自然,也都是恒王的姬妾。
贾宝玉吟道:明年流寇走山东,强屯虎豹势如蜂。王率天兵思剿灭,一战再战不成功。
不成功之后,恒王死了,据说死前怒目圆睁,骂不绝口。按照南美人马尔克斯的说法,当行刑队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一定想起了几年前第一次见到林四的那个下午。
那个时候天地显得如此之新,天空似乎都被清水洗过,又擦了一遍大宝SOD蜜。
从那天起,恒王就像变了一个人,不再自高自大,而是与人同乐。
听到恒王的死讯,林四没哭,体会了一下贴身亵衣残留着的恒王体温,然后穿了铠甲,戴了铁盔,挽了宝刀,跨了战马,召了同伴,连夜出发,直杀到贼营里头。众贼不防,也被斩首若干。后来贼众见不过是些女人,便回戈倒兵……林四带来的女兵士们,尽数殁了。
士大夫一阵欷,无不羡慕恒王,居然有如此红颜知己,死也值了。
贾政也让家中的三个读书人写诗纪念。贾宝玉写了长歌古风,贾兰写的是七言绝句,贾环写的是五言律诗,贾政身边的清客读了三个人的诗后,一个劲地夸奖和赞美,都说写得好。
贾政看上去也心满意足,让叔侄三个走了。
三个孩子走了之后,清客们说了实话:能让这么多女子为自己卖命,恒王的性能力一定很强。
谁当真谁有病
十几岁开始看《红楼梦》,到现在,它依然是我的枕边厕所书。说到红学,相关书籍读了不少,但依然看不出所谓的主流红学家有谁解决了红学的基本问题。
所谓主流“红学”,死结有三个:曹雪芹是谁的儿子?脂砚斋是什么人?续书的作者是谁?这是刘梦溪提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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