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岁月·生活<br> 伴我少年时——为《世界文学》作<br> 我的童年是寂寞而压抑的。1939年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居住的古城北平已经成了日本人信马由缰的世界。属于我的世界只是学校的教室和自家的院落。不过,说实话,我那时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那年夏秋天津“发大水”,不知怎么我总以为天津在北平的西北方向呢。<br> 走出我的小世界、走向外面大世界的第一站,是大人国、小人国和鲁滨逊的荒岛。“小人书”上的虚幻世界,一下子来到身边,于是我匍匐在院里的草丛中,也幻想那是蛮荒的榛莽了。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斯威夫特和笛福为何许人,更不解他们歌颂和宣扬、暴露和讽刺的是什么;读到原著是很久以后的事。<br> 为了我童年时代隐秘的惊喜和慰藉,我感谢那些把外国名著改编成供儿童阅读的连环图画的先生;正如我回忆中许多难忘的歌曲,是为外国优美的民歌或名曲译配甚至改配了歌词,而词曲浑然天成,这是费了心血的。虽然我不认为这是向孩子作艺术启蒙的唯一途径,但让孩子尽早地略窥世界文化的珍藏,可能比吃中外合资企业生产的饼干重要得多。<br> 青鸟、水婴孩、皮诺曹,伊索的山羊、乌鸦、狐狸……从课外读物,从课本,从老师的讲述里熟稔起来。我还记得美术老师王善甫(王宝初,现健在,已是八旬老人)讲《汤姆.索亚历险记》,一开始把眼镜拉下来,摹仿老祖母的神情。<br> 育英小学有一个“儿童生活园”,有一壁图书开架,二年级以上可以凭证借阅。管理图书的郭宗渊先生十分和善,我几乎天天去换书也不发怵。换书以后,还总要在装有“万有文库”的玻璃柜前流连一会,那是不对学生开放的,我从书脊上记住了《黑奴吁天录》《块肉余生述》这些古怪的书名,直到读过郑振铎编著的四大本《文学大纲》,粗知了世界文学的轮廓,我才——弄清了我这些外国朋友——作家们在文学史上和书中人物在典型画廊里的位置。<br> 我和这些忘年朋友的相识相交,各有不同的际遇。比如雨果,那时候译作嚣俄,谁知道什么叫嚣俄!有一次在一本文学刊物《中国文艺》上读到招司编的独幕剧《银蜡台》,听说是根据嚣俄《悲惨世界》的开头改编的,唤起我对冉.阿让命运的关注。嚣俄的名字被我记住,招司的名字也记住了,50年代他写过一首有名的歌词《全世界人民心一条》(瞿希贤曲),后来就再也不曾见到了。<br> 尽管成年人读书,也有“读《三国》掉眼泪——为古人担忧”的,但一般说来,没有比孩子读书更以全部感情投入的了。<br>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