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之愁
在郁金堂中看莫愁湖,现成的形容词“天水一色”是用不到了;水比天要绿,天比水要青。那少妇时代的杨柳尽将我的眼光勾引到她们身上,但我犹何心去留恋呢?
我与若渠苍生各自将眼泪洒开了各自的妻子爱人,来到南京,想在这没有诗的地方找些诗的材料;但是不到三天,骄傲成性的我们,已忍受不起那种种的侮辱了。啊,羞耻!啊,惭愧!
忧郁到不可名状的时候,便想到清净的地方去洗涤洗涤胸怀中的牢骚。我们已知道了,冷静的生活的确比热闹的生活似乎来得近情些,但是我们又不是惯于陪伴着寂寞的木石;这种Pamdox-ical的性情,便造成了我们三个有家室的流浪者的烦恼。
从我们的住处到莫愁湖约有七八里路的光景。向一个新朋友借到了辆破马车,自己雇了一个御者,三人挤坐着合驶到莫愁湖畔。一路谈谈说说,死去的情感于是又渐渐的有生气了。不过三人脸上的笑的图案,却莫不点着有哭的纹路。
我们先登曾公阁。处处衰败的状态,似乎比我们更要来得颓废。木刻的名人的楹联,也已剥啄不堪,四壁尽是些铅笔画的东西,无非是寄托着那些想赖着墙壁留些名儿的可怜虫的无穷的希望。咳,不知他们曾否想想墙壁的将来的命运?
末后我们便来到胜棊楼,转入郁金堂。郁金堂临水面北,能见莫愁湖全景。堂中挂着一架刺绣的莫愁小像,如麻姑一样的束装,拈花微笑。我一见之后的感触,正如我在罗马见到sappho的画像一般。痴了!痴了!痴了!我怜惜着她。我爱慕着她。我火炽着的心中,立刻冰结着个死的生命:一忽热,一忽冷。情感的浪滔汹涌在我脑壳的深深。迷蒙中我已不知我自己的性别。我觉得我喉咙里只梗着一声处女的哀啼。我觉得我也有个漂泊的歌女一般的悲惨的身世。我想哭,但竟进不出一滴眼泪。
莫愁与Sappho均是我的灵魂的爱人,她们的传说的断篇的身世,本有极相同之点。啊,天赋她们以为母的本能,但是她们的子宫中却都怀孕着忧郁的秧种,而产生出了千古同悲的烦恼。
s印ph0是希腊的女诗圣,而后人竞诬她为Lesbos的卖淫女。莫愁是卢家的少妇,而后人竟诬她为宫前的鬻歌妓。虽然这样一来,她们的名字便好似失了清白,但同时却适足以增加我们的爱慕怜惜之心,古今中外的骚人词客,为她们歌咏出了多少的绝妙好文章。尤其我以为难得的,是她们竟然能使这除了自己的妻子不爱别的女人的我,也会为之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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