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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 :
著       者 :
出  版  社 :
I  S  B  N:
文献来源:
出版时间 :
2008年纪实文学
0.00    
图书来源: 浙江图书馆(由图书馆配书)
  • 配送范围:
    全国(除港澳台地区)
  • ISBN:
    9787531334613
  • 作      者:
    丁晓原主编
  • 出 版 社 :
    春风文艺出版社
  • 出版日期: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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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2008年纪实文学》是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中的一册,书中收录了2008年中国最佳的纪实文学作品九篇。这些作品内容丰富、题材各异、构思精妙、语言优美、文笔生动流畅,具有较高的文学性及艺术性,展示了2008年中国纪实文学的最高层次,非常值得一读,从中您将获得美的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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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介绍
    2008年报告文学写作的热点,除了地震之外,可能就是改革开放30周年的纪念题材了。改革开放是深刻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重大事件,自然值得报告文学大书特书。一些对重大题材怀具职业敏感的报告文学作家,追踪30年中国历史的演进,找寻具有史意的存在作有意味的写作。何建明有长篇《破天荒》和《台州农民革命风暴》,吕雷、赵洪也出版了《国运一南方记事》。本年选收录了李春雷的《木棉花开》。1968年出生的李春雷令人欣喜地开始走到中国报告文学的前台。此前他以《宝山》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又以《摇着轮椅上北大》获徐迟报告文学奖。《木棉花开》的主人公是广东改革开放初年曾任省委书记的任仲夷。作为一篇政治题材的报告文学,作品没有那种既成模式框架,而是注意将政治家作具有人物自身历史逻辑的性格化处理,正如作者所言任仲夷是“一位奋勇的开拓者,冒险者,同时又是一位清醒的孤独者,失落者”。全篇的叙写以大量具体的材料对人物的性格作了注释,这样作品在具有历史品格的同时,兼有了政治题材报告文学难得的文学品格。对政治家作性格写作,使得政治家形象增添了人性的滋味,同时在作品表达方面也减少了板滞,生成了活泼。由此也使这类作品对读者增加了亲和力。像这样的语言“面皱如核桃,发白如秋草,牙齿全部脱落了,满嘴尽是赝品”,在我们以往描写高级干部的纪实作品是未曾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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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书摘
    天堂上的云朵
    朱玉
    题记:献给汶川大地震的罹难同胞。我们虽然从不相识,但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我们的至爱亲朋。
    在那个摇动了北川乃至中国的日子之前,北川的步子,一直不紧不慢。
    它在中国,算不上是非常有名的地方。一个小县城,默默地与中国2000多个县城的名字一同并列着。但在四川,特别是绵阳,一提到北川,人们的脑海里直闪出来的就是“休闲”。
    北川不会让人有很大压力,它让人舒服。它全境皆山。县城所在的曲山镇,更是四面环山,满目翠绿。卧在山坳里的北川,就像是自然之手捧着的明珠。
    这一天,2008年5月12日。一个普通的星期一。
    1.事后,有人恍然大悟:没有见到起风,听到的风声,是不是地声呢?唐山地震的地声可是出现在大震前的6个小时啊。
    这天的天气,留在人们脑海里的印象是模糊的。
    有人说,这一天的天气挺好,也有人赌咒发誓地说,这天,北川起了巨量的烟尘,带点邪气的风非常大。
    事后,有人恍然大悟:没有见到起风,听到的风声,是不是地声呢?唐山地震的地声可是出现在大震前的6个小时啊。
    历史上,确实也有过地声以巨大的风声出现。
    如果的确是这样,那么,包括北川在内的人们,没有注意到自然给予人类的最后一次提醒。
    午饭后,彭州市公安局政工监察室的蒋敏今天的事情并不少,她跑到党委和各个办公室,办理着工资和收取党费之类的杂事。
    蒋敏是地道的北川女儿。只不过,文弱的她不喜欢一般羌族人都热爱的歌舞,但是与朋友在一起时,她却可以放开地说和笑,好朋友们给她起了外号:“疯子”。
    自小学后,蒋敏离开了北川,在绵阳上了中学,之后,上了四川省警校。警校毕业,她分回到了北川,在擂鼓镇派出所工作。
    工作四年后,蒋敏再次离开了北川,她与转业到彭州的丈夫结婚,调到了距离成都只有30公里的彭州。
    但是,蒋敏的根在北川。她两岁的宝贝女儿睿睿,与她的母亲、外婆等诸多亲人,都在那个县城里。
    蒋敏打开了电脑,在两台电脑中的一台上操作,这两台电脑有两个主机,但共用一台显示器,如果使用者想用过一台再用另一个,需要按键切换。
    1点50分,午休结束,姜栋怀走进了教室。
    他所在的北川中学,是当地唯一的高中,也是最好的中学。和其他很多学校一样,北川中学的几栋教学楼都是陆续建成的。姜栋怀就读的高一(1)班,教室在旧教学楼的五层,而当天下午第一节课,姜栋怀的班级要上美术课,这个多媒体教室,位于新教学楼的二层。
    新教学楼2004年建成,里面分布着高三年级10个班、高二年级8个班和多媒体教室。
    中午的作业没有做完,姜栋怀带着化学练习册和自动铅笔,来到了多媒体教室。
    在距离县城8公里的北川曲山镇海光村三社,北川刘汉希望小学的副校长史少先正在看书。
    周六,他抽空回了也在北川的父母家,与父母一边吃饭,一边商量端午节怎么过的事。
    午休还没有结束,史少先抽出本书看了起来。
    史少先2005年才调到刘汉希望小学。这个村级小学拥有一栋三层小楼,共有12个教室,11个班级占据了这些教室,另外一个教室是多媒体教室。
    村级小学的结构比较复杂,史少先的学校里,还同时办着学前班和幼儿班。
    刘汉希望小学的前身是曲山镇邓家小学。1999年经绵阳市原常务副市长杨建国牵线搭桥,由四川汉龙集团捐资52万元,县镇筹资20万元修建而成,更名为“刘汉希望小学”。
    从王洪发家走到他供职的北川县民政局,需要10分钟时间。
    2点15分,王洪发出门了。路上,他遇到了个老同学,老同学掏出了烟,敬给王洪发,王洪发推辞了一下,接过了烟。两个人站在街边聊了起来。
    王洪发,北川县民政局副局长,42岁,一个且高且帅的男人。
    贾达国的工作单位,是武警四川总队绵阳支队北川中队,他是中队的副指导员。为了家庭团圆,他从武警北京总队调回了四川,到北川的时间,刚刚两个月。
    按照正常作息时间,贾达国和他的兵,都还在床上午休。但这一天不同,贾达国要带着14个战士去县委礼堂,参加那里举行的纪念五四运动89周年暨青年创业表彰大会,贾达国和中队的干部战士,提前起了床。
    后来他才知道,这一无意间的举动,至少是全中队武警战士在灾难前全身而退的主要原因之一。
    另一个主要原因是:运气。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运气实在好得让人惊异。
    蒋敏在两台电脑主机之间按键转换,屏幕刚黑,还没有再亮时,突然开始晃。
    蒋敏的第一反应是:谁在钻楼?
    同一办公室的男同事先反应过来:“地震啦!”
    他率先往外跑,这时,蒋敏和几个女同志才回过味来,跟着从四楼往下跑。
    楼道里拼命往楼下冲的人很多,墙壁上灰尘爆起。
    蒋敏边跑,腿边发抖,人在跑,楼在晃,她几乎踩不准那每天跑多少趟的楼梯。
    好不容易冲到楼下,蒋敏抬头看自己工作的七层办公楼,发现它还在大幅度摆动。从七层冲下的同事惊恐地说,七楼上,装修的天花板和灯都掉下来了。
    家在彭州的蒋敏的同事,震波平稳后马上赶过去探望家人的平安。而蒋敏的丈夫已经调往成都,她在彭州一个亲人都没有,这时她想到了在北川的妈妈。
    她打电话。起初手机根本拨不出去,在那一瞬间,通信线路上,不知有多少人在询问亲人的平安。
    后来,固定电话可以打出去了。蒋敏打北川母亲家的电话。电话是忙音。再打,还是忙音,永远忙音。
    第一反应下,蒋敏只是想把刚才地震的事情告诉妈妈。最开始,她几乎没有涌起问家里平安的想法。受到惊吓的她想倾诉,想听到妈妈的安慰。她根本没有想到家里会不会地震的事,自然灾害与自己的家乡有什么关系呢?
    家总是安全的,家乡也是安全的。
    手机可以打通了。蒋敏除了不停地拨打母亲家的电话外,还不停地给在北川的亲戚打,给同事打,全是忙音。
    蒋敏觉得有点奇怪。自己打的是固定电话,不是手机啊。固定电话应当不存在信号问题,怎么会全是占线的声音呢?
    身在公安部门,蒋敏带着疑惑,试着拨打北川110的报警电话,她了解,这个电话号码是不可能占线的。
    但,还是忙音。
    2.没有比毁灭更准的一个词形容他眼前看到的一切:他听到了地狱之声,那时,他不知道什么叫做地震时发出的地声,他只觉得,就像地狱里的大鬼小鬼从油锅里爬到地面上来了!
    在蒋敏按动电脑切换键之时,北川,蒋敏生长的家乡,已成为人间地狱。
    北川中学初二(一)班,位于北川中学的旧教学楼上。这个楼建成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五层楼的教室中,有19个教室塞满了学生。除了两个班在操场上体育课,一个班到别的楼上信息课外,16个班都在楼里。北川中学每个班至少有60名学生,如此算来,在楼里大概有1000个年轻的生命。
    这一天,初二(一)班物理老师张家春开始讲《磁》。他手里的道具指南针,在课堂上怎么也不听使唤,坚决不指南,只是快速地转个不停。讲台下的学生耐心等着,还以为善开玩笑的张老师在变戏法给他们看,高兴得哈哈大笑。
    当天中午,北川城里,有人从水管里放出了较往常混浊得多的水,看着锅里像米汤似的水,居民心里疑惑,但是,也就是埋怨一下现在的环境,谁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过。
    魔鬼到来了。
    刚接了一个电话的王洪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14∶26。
    王洪发又与同学说了两句,准备告别。
    这时地下发出微微的震动,地面开始摇晃。王洪发和同学都没有在意,近两年北川常发生这样的小地震。
    但这一次却不同以往。
    大地突然疯狂地颠簸摇晃起来,平整的路面突然如巨浪起伏,平地抬举的路面,一下子将王洪发甩了出去。王洪发刚从地上爬起来,又蹲下去,耳边是山崩地裂时那些轰隆隆的怪响。震动消失,王洪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他掐自己的手:“感觉到痛了,相信自己还活着。”
    北川县医院的一位大夫,刚刚走进医院,院坝地面瞬间翻腾起来。泥石冲上楼顶20多米高,人什么都听不到。
    这个时候,正是医院里医护人员交接班之时,早班的和晚班的医护人员都在,人最多。
    大地开始震动,史少先和老师组织学生们往操场上跑。
    一、二楼的学生迅速跑到了操场上,但在三楼上课的学生们,有几个班没有来得及跑下来:楼上的晃动更为强烈,孩子们一跑就被地震波狠狠摔在地上,老师大喊着命令孩子:“原地蹲下!”
    跑到操场上的史少先看到了极为恐怖的情景:满天灰尘,逼得人必须掩住口鼻。四面的山体滑坡,山崩地裂,发出可怕的咆哮;学校的围墙和四周的民房,一个接一个地倒塌;平整的操场地面上,一边随着晃动裂出缝隙,随着震动一开一合,一边拱起原本不存在的大包。
    教学楼发出了  人的咔咔声。
    蒋敏的舅舅,是北川曲山小学的后勤老师,人们都叫他小吴老师。5月12日中午,小吴老师到银行为学校办理转账手续。
    他刚刚想走进银行的大门,震波就到达了北川。
    小吴老师形容,他像是站在蹦床上,被大地一下子扔上去,又一下子掉下来。
    也有人如小吴老师一样形容。一对父女幸运逃生之后形容当时的北川:地一下沉了下去,又一下把人抛了上来,如同蹦床一般,只是那个地面不比柔软的床面,所以很多人在这个时候,因为落在石块上,或者因为摔下来摔到了要害,直接被摔死了。
    这个父亲说,当时自己抱住了一棵树才得以幸免。
    而小吴老师说,地面在他面前裂开了。
    李跃进,北川县公安局的一名老警察。他住在老城,上班的公安局大楼在新城,北川的老城———断水河———北川的新城———丁字口。这是他每天从家里到班上必须要经过的地方。
    中午,他如往常一样,开车路过丁字口。突然间,他的车身剧烈地摇晃起来。
    老司机李跃进判断,一定是汽车的轮胎掉了!他减速,车子还没有停下来,这时,他发现,他和他的车子,已经完全处在四围房屋的垮塌里!随着电线杆的倒下,纵横交错的电线、电话线,就像混乱的蛛网,迎面罩下来,将他和他的车子罩在其间。
    就是经历了多次生死场面,见多识广的李跃进也害怕了,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毁灭!没有比毁灭更准的一个词形容他眼前看到的一切:他听到了地狱之声。那时,李跃进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地震时发出的地声,他只觉得,就像地狱里的大鬼小鬼从油锅里爬到地面上来了!
    在地震发生时,北川本来亮着的天空,突然黑下来,像突然降临的深夜!
    李跃进努力打开被震波扭曲着的车门。他从车里出来,但睁不开眼。等他睁开眼时,更加不知所措,熟悉的一切都不见了,道路看不到了,桥梁看不到了,河堤崩塌,人们都是无目的地在奔跑。
    无须笑话李跃进当时的手足无措。不管你拥有多少生活经验,在那当口,都会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大灾难吓傻。一生中,谁又有几次机会,在如此千载不遇的大难中穿梭?
    文献中记载人耳听到的地声,有的似雷声、炮声、撕布声,有的似拖拉机声、风声。是地震发生时,一小部分地震波能量传入空气变成声波而形成的声音。在基岩露出地表和表土层很薄的靠山地区,容易听到地声。听到地声的时间一般在感到地面震动之前,也有的在感到地面震动之后。
    在这次地震中,每个人形容自己听到的地声,都是不一样的,千差万别。正在操场上体育课的北川中学高一(6)班的钟丹,听到的是大型卡车驶过的声音。武警北川中队的贾达国说,像一个人用鼻子和肚子憋足了劲头,发出的哼哼声,当然,它的声音远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发出的。北川中学校长刘亚春,叫它为地啸。还有一些人形容,它的声音,伴随着地面的震颤,像人坐在铁轨旁,听着并感觉到火车从你身边驶过的感觉,那是一种只有用恐怖形容的、含有巨大死亡气息的声响。
    贾德义老人正在县城蹬三轮。行至县政府大门前的广场时,三轮车车身上下乱跳。这时,地下突然如几万头牛的牛群一样发出巨大吼叫声。宽阔的街道中间突然隆起,接着,身旁的一栋栋高楼开始左右摇摆,随之轰然坍塌。
    接着,吓呆了的老人站在自己的三轮车旁,看到了更可怕的情景。
    四面环山的北川县城,是大自然手捧的明珠,但从另一方面讲,它是大自然的掌中之物,如果老天不高兴,随时可以化这个小城为齑粉。
    无数大如房屋,小至拳头的石块,随着地壳的挤压运动,脱离了原来的岩崖,从天而降,像弹球一样,蹦跳着,带着哨音,砸向处于低洼处的北川。
    逃到开阔地带的人们刚刚在意念中准备往四周的山上跑,突然发现最可怕的敌人来自天上,转身又往回跑。
    人哪里有石头跑得快?特别是这样带着大地能量的石头!
    从山上飞下来的石头,并不是一两块,也并不像以往那样,顶多有块把滑落在临山的公路上,它简直是长着眼睛的飞石!
    有的石头直奔正在行驶的汽车而去;有的巨石准确地将逃跑的人打翻在地,压在人身上;有的飞速地从正门闯进商店,将逃到柜台后的店主连带柜台统统打翻,还不损坏一点门框;有的巨大如卡车的石头干脆冲向路边的楼房,一头冲进一二楼的阳台……
    北川,处于大自然暴怒中发出的滚石檑木之中。
    3.北川是地震灾区中损毁最为惨烈的地方,而北川中学,是所有灾区学校中死亡孩子最多的学校。
    北川中学教师任成蓉正在上课。地震到来,她被埋在了废墟里。
    所幸,她埋得浅。几十分钟后,一些男老师和学生就把她从废墟下刨了出来。出来以后,任成蓉的第一句话是:“旧教学楼还在不在?”
    不在了。
    不知是任成蓉的预感,还是她目睹着北川中学旧教学楼断断续续施工,又断断续续停工,对这个教学楼的质量有所怀疑,总之,她从废墟中出来,第一句话,冲口而出的就是这句话。
    任成蓉仅仅负了轻伤。
    她惦记的是金梦,她的女儿,正在读初三的学生,地震发生时,这个长得像大长今一样的女孩子,正坐在旧教学楼里上下午的第一节课。
    北川中学旧教学楼三楼的高一(9)班上着一堂物理课。物理老师正讲着:“不计空气阻力,从离地面同一高度处以相同速率竖直上抛、竖直下抛和平抛三个质量相同的物体,直到落地,则它们落地时速度是哪个大?”
    刚上课10多分钟,地面轻轻地摇晃了一下。
    “大家不要动……”
    老师的第二句话还没说完,大地往下一沉,大地震来了。
    在这个班楼上的高一(5)班,地震时,天花板上好像有无数石头在滚动,发出即将破裂时的巨大声响。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一个女孩子记得,讲台的地面先垮掉了,她眼睁睁地看着正在讲课的老师从眼前消失。
    教高中一年级数学的刘少林,地震前刚刚踱出休息的宿舍。学校老师两点半钟上班,大家都在学校里住,两步路就可以到,他用不着走得太早。
    人生的生死,就是半分钟之间。
    那天,刘少林如果出门早一点,走得快一点,哪怕是快10秒,甚至5秒,他就没命了。
    或者,如果地震再来得晚两三分钟,北川中学的老师们,将增加更长的死亡名单———学校学生2∶15上课,没有课的老师,2∶30上班,如果地震迟到一小会儿,更多的老师将与坐在旧教学楼中的学生们同一命运。
    刘少林正好走到宿舍楼与旧教学楼之间的操场上。
    这时,大地开始剧烈颠簸,刘少林想走也根本走不动了。
    事后了解,没有一个站在露天且没有任何依靠的人,可以在这样的地震中站得稳。不仅是刘少林,当时站在操场上上体育课的两个班所有学生,都在那一刹那,被人类在日常生活中难以想象的强有力震波凭空扔在地上,有的,甚至被甩出去几米远,再站起来时,每个人腿上、手上都有摔出来的青紫伤痕,只不过,这时的些许小伤让他们没有任何感觉,大自然发怒时巨大的威力,完全震慑住了正在目睹的人。
    刘少林趴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到了一个让他这辈子也忘不掉的情景:旧教学楼先是左右摇晃着,然后整个楼突然向上一跳,紧接着,垮了。
    在北川中学工作了27年的体育老师田强,描述得更为细致一些。
    他说,那个呈L形的旧教学楼,先是向左晃了一下,楼体脱落了一块;紧接着向右晃了一下,楼体又被甩飞一块,最后,花了5年时间才修好的楼,那个有上千个师生坐着的楼,每天传出青春的诵读声,响彻着男孩子们还没有变化完的嗓音和女孩子们清脆笑声的楼,粉碎性地坍塌了。
    有人说,这栋楼,从地震初起,到整体坍塌,仅用时了5秒钟。
    5秒钟就垮了的校舍,孩子们几乎连逃生机会都没有!
    北川是地震灾区中损毁最为惨烈的地方,而北川中学,是所有灾区学校中死亡孩子最多的学校。
    仅这座楼,就断送了多少孩子的青春和梦想?它埋葬了多少家长后半生的欢笑与希望?
    北川中学校园中,原来种有一排桂花树。据说,8月上课的时候,桂花的甜香,可以透过玻璃窗子,在空气中迷漫,悄悄地亲吻着教学楼。
    但是,自此之后,纵使桂子仍在,年年岁岁,在北川中学,花开心不开!
    刘少林和田强,两个男老师,最近距离地看到了北川中学旧教学楼生命中的最后一跳,也听到了楼中孩子们,不,绝大多数孩子们短暂青春的最后集体惊呼:“啊!”
    这是楼体坍塌时,坐在楼上的人失重坠下时,本能发出的惨叫;犹如飞机飞行中,因为气流的颠簸,一下子掉了上百米高度,坐在飞机上的人从内脏中被挤出的惊呼。
    然后,整栋楼化成了一阵烟。
    整个北川中学,以班级论,伤亡最为严重的,是当时在旧教学楼三层多媒体教室上课的高二(8)班。
    这个教室横跨L形教学楼的两翼,是两个结构最脆弱的连接处。教室只有一个门,且置有不可移动的铁质桌椅。为了保护多媒体教室中的电教设备,这个教室里的窗子上,钉满了坚固的铁栅栏。
    地震时,教学楼的一翼向内倒下,另一翼向外倒去,两翼撕裂的力量,撕毁了这个位于结合部的教室,让这个班的53名在籍学生,踪影皆无。
    直到地震十几天后,这个班唯一可以确认的幸存者,找到了学校的临时安置点。这个叫张壤的学生,地震前几天因眼睛突然发红,被班里的好友劝说着,于地震的当天,跑到绵阳看病去了。
    本来他挂了上午的号。按他的计划,中午即可返校上课。但万幸的是,他挂错了号,沮丧地重新挂号,到下午快两点钟,张壤才看完病。
    等着坐亲戚的车子回到学校的张壤,在医院外站着的时候,大地震来临。
    绵阳距北川虽然只有几十公里,但不在一个地质构造中,感到的地震虽然强烈,破坏力却远不如北川巨大。
    身在绵阳的张壤,随后得知北川灾情严重。他的家人侥幸逃过此难,张壤开始挂念同学们的安危。
    他在QQ上给35个同学留了言,希望大家互报平安,但遗憾的是,同学们的头像再也没有亮过。
    意外得生十几天后,张壤给班主任打电话。
    得知学生生还,大喜过望的班主任,只说了两句话,就大哭着挂断了电话……
    老师实在受不了啊!
    53个啊,会嘻笑会撒赖会调皮会努力学习的娃娃,会在教室里推推搡搡,在篮球场上获胜后得意洋洋,那些活蹦乱跳的孩子们,中午还都在食堂抢吃抢喝的,不到5分钟的工夫,就只剩下这一棵独苗苗了!
    高二(8)班,是全年级最团结的一个班级,球类比赛永远是全年级的第一名。已经长大成人的大小伙子和漂亮的姑娘们,关系好得像一个人。灾难发生时,孩子们也团结得像一个人,他们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在那一瞬间,用这样决绝的方式一起走了,头都不回,全走了!
    他们走得如此急切,连平素朝夕相处的班主任也没带,还扔下了每天在一起厮混的同学张壤,让他一个人终生品尝孤独的、被同学们抛弃的滋味。
    一个班主任,一个学生,这就是地震留给高二(8)班的全部。
    没有后来者能继承得起如此悲怆的班级名称。北川中学高二(8)班的番号,从此被学校取消。
    姜栋怀坐在另一栋楼里,包括他在内,正在上美术课的北川中学高一(1)班同学,感觉到地震,刚刚往桌子下弯腰,整个天花板就砸了下来。
    姜栋怀是火箭队的球迷,那个球队因为拥有中国球星姚明,而在中国市场大好。有NBA直播的中午,他总是拉着同学一块在食堂边吃饭边看球。
    17岁的他,与爷爷生活在一起。爸爸妈妈一直在外地打工,是家庭收入的来源。
    姜栋怀所处的新教学楼,共五层高。地震一下子让这栋楼原地坐下去,变成了三层。一、二层楼不见了。
    新教学楼三层以上的学生,因为承重柱在一、二层断裂,绝大部分成了大地震后的幸存者,除了一名在地震中慌不择路,从五楼上一跃而下的高三男生———如果他停留在教室,可能只是受些惊吓,但跳楼,这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救了一些孩子的命,却葬送了这个即将参加高考的男孩儿。
    不要埋怨他的错误选择了。我们日常能获得的防震知识,只是按照获救的概率而被从理论上传授。没有人能够真正体会,面对着如此不可想象的灾难,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当时的惊恐和别无选择。
    姜栋杯正是在消失的二楼中。他背上压了一个防盗门,防盗门上又压着一块重重的石块,楼上三层重重的楼房,都一屁股坐在他和他的同学们还没有长成熟的身体上。
    4.地震才不管什么叫做国界,连中国的好邻居泰国,首都曼谷,敏感的人都感到了来自巴蜀大地的颤抖。
    在地震中感觉强烈的人,都会有一个直觉判断:我这儿是震中!
    有这个感觉的,是都江堰市虹口乡的乡党委书记马远见。地震时,他正在陪投资商巡看漂亮的虹口乡。
    大地将马远见扔在地上,将他的客人不客气地抛出几米开外。他们旁边的鱼塘,被地震波激荡,像喷泉一样,腾起了几米高的水柱。
    也只是通过一只收音机,马远见他们后来才明白,自己不是震中,但是离震中很近———他们距此次地震的震中映秀镇,直线距离几公里。
    从楼上跑下来的蒋敏没有觉得自己所在的彭州是震中,尽管她觉得刚才她被吓了一大跳。
    她更没有去设想,遍布自家亲人的北川是震中或者重灾区。
    北京感到了大地的摇动。
    北京繁华的王府井附近的景山学校,坐在二楼教室的高二(2)班正在上化学课。教室忽地忽悠起来。
    整栋楼的中学生们大哗。他们半是被震动半是起哄地集体发出了“哟”的声音,老师5分钟后也没有维持住正常的教学秩序。
    上海有感,众多白领从写字楼上狂奔下来,站在马路上四处张望。
    香港有感。
    西安有感。
    郑州有感。
    太原有感。
    甘肃、重庆、湖南、河北、湖北,大半个中国有震感。
    成都更是因为离震中较近,震感强烈,满街尽是充满了惊恐眼神跑到街上避震的人群。
    事发时,正是成都人的午休时间。很多人穿着睡衣,有的女人只穿着仅可蔽体的文胸和小内裤,甚至有正在美容院里裸身接受按摩推油的女人,只抓住一条小毛巾裹身,就仓皇地逃到了众目睽睽的街道上。
    新华社在震后30分钟左右,就发出了第一张关于四川地震的图片,在记者还没有来得及进入重灾区、甚至刚刚知道哪里是震中的情况下,图片内容拍的就是新华社四川分社位于成都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一片狼藉,文件柜被震倒在地上,满地都是被强烈的震动扫荡下来的杂物。
    地震才不管什么叫做国界,连中国的好邻居泰国,首都曼谷,敏感的人都感到了来自巴蜀大地的颤抖。
    震波刚刚平息,新华社用最快的速度发稿了。稿件的内容很短:强烈地震发生在四川境内。不到3分钟后,新华社再次发出消息——— “北京时间5月12日14时28分,在四川汶川县(北纬31度,东经103.4度)发生7.6级地震。”发稿时间为2008年5月12日14时55分49秒。
    在发稿之前,日常联系国家地震局新闻采访工作的新华社记者连拨了三次,才拨通原本很好打的国家地震局总值班室电话。从电话里可以听出,电话那头早已经人声鼎沸,炸了锅了。
    记者喊:“到底哪里地震?快把台网快报传过来!”
    工作人员近乎于吼:“正在写,一会就传!”
    “先告诉我地震发生在哪里!”
    “四川!”
    “四川什么地方?”
    “汶川!”
    几分钟后,由国家通讯社权威发布的关于四川地震的电波传遍全世界。
    新华社初次发稿时,地震局将震级定为7.6级,不到半小时,这个数字被核定为7.8级。
    汶川,绝大多数中国人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当时,《财经》杂志正在北京香山一处宁静的宾馆里,举行财经奖学金百人会,与会的,均是媒体中人。下午的会议两点钟开始,由撰写过《唐山大地震》一书的著名作家钱刚首先发言并主持。钱刚精彩的发言让所有在座的人听得津津有味,再加上会场人数众多,几乎没有人感觉到地震带来的轻微晃动。直到很多听课的人手机接到短信或者单位的电话,与会者才醒悟:钱刚的发言几乎与地震同步发生。
    听到地震发生在阿坝州,很多人心里一惊后,轻轻地松了一小口气:好歹那里地广人稀吧,估计伤不了太多人,可能只是些牛羊财产的损失?
    但是,听到汶川这个名字的蒋敏心头却是结结实实地一震:“汶川,离北川很近啊!”
    北川向来多地震。在蒋敏的记忆中,小时候地也经常会轻轻摇晃,那时她觉得这一切很好玩:地怎么一颠一颠的?
    长大了,从地理书上得知,大地一颠一动,并不是一件值得赞颂的事,它叫地震,是一种极为严重的自然灾害。
    即使知道了震中汶川距离北川距离很近,蒋敏还不是特别着急,她心想,估计是摇晃摇晃,像彭州那样,就过去了。
    震后的忙碌容不得蒋敏多想。民警们紧急集结,出门抢救伤员、上街维护秩序,她只能抽空给北川家里打个电话。
    然而,家里的电话,那个熟悉的号码一直是忙音。
    出门巡逻回来的蒋敏再次拨动那串再熟悉不过的电话号码,然而,传来的还是那令人揪心的忙音。
    震后的灾区,没有电。收音机就成为主要的消息来源。
    收音机的声音在耳边沉重地回荡着最新消息:四川北川老县城被塌方山体全部掩埋,目前,确定死亡人数大约3000余人……
    蒋敏按捺不住内心的牵挂,继续拨动北川县家里亲人的电话。周围很嘈杂,但气氛却死寂。蒋敏将滑盖手机推开的那一瞬间,民警钟玮看了一下,手机显示屏上,是蒋敏女儿睿睿那胖乎乎的可爱小脸。
    电话依然无法拨通。
    收音机里播报最新地震数据的统计,“北川死亡人数约7000余人。”
    突然,蒋敏拉着同事钟玮的手,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玮玮,你说,一个仅有两万人的县城,一个妈妈,要照顾两个年老的人,还要拖一个两岁的小孩子,他们住楼房,能不能从三楼活着出来?”
    同事只有宽慰她,不会有事的,家里一定都很好,只是电话不通而已,咱们这里刚地震完电话也是打不通,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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