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天荒地老<br> 我以为,自己是可以和家栋白头偕老的。<br> 恋爱三年,同居两年,也曾吵过闹过,总算有惊无险。看身边的朋友一对对劳燕分飞,车船两路。偶尔我也会问家栋:我们的结局会如何?<br> 陈家栋是顶不屑回答这种问题的。他的人生,一如他手中的图纸,展开来,点、线、面,无一不分明。<br> 他老早就对我罗列过人生计划:三年内,提升专业知识,积累原始资本。五年之后创建自己的公司。八年后欲与城中数一数二的同类公司试比高。<br> 这宏大的人生计划里,独独没有我。<br> 心中虽有失落,我却从不曾怪过陈家栋。他自幼家境贫寒,父亲又早逝,他在母亲悲苦的泪眼中长大。今日能坐上公司首席设计师的位置,全靠自己胼手胝足地打拼。<br> 他的愿望,不只是在这浮华都市安一个窝。他曾许诺,他要给我一个王国。<br> 我懂他,亦心疼他。所以两年前,他提议同居时,我只是小小地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br> 其实我不是新潮女子。平心而论,我是不赞成同居的,同居时间越长的男女,越难结合在一起,这似乎已成了真理。可是陈家栋只消哀恳地看我一眼,我便缴了械。<br> 因为那样爱他,刀山火海都愿意去,何况只是同居。<br> 到今年国庆,我和家栋认识便满六年了,却依然不敢开口问他打算。<br> 春假难得回老家待几日,老妈念经一样终日在耳边念叨:“你跟家栋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啊?看看你表姐,才大你两岁,孩子都两个了。阿囡啊,不是妈替你出馊主意。你看你是不是先怀个孩子,到时领证也顺理成章……”<br> 我听后哭笑不得。可怜老妈从小接受正统教条训规。之前接受女儿与人未婚同居已是件难堪之事,如今会动这样的念头,也真可谓逼上梁山了。<br> 回来后某日饭后闲暇,我把老妈的想法当成笑话讲给家栋听。家栋却不笑,正色问我:“雯雯,你跟着我是不是觉得委屈?”<br>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唔!才没有。你也是为我们将来打算,我欢喜都来不及呢!”<br> “如果真有了孩子,我们……”家栋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就把证领了吧!”<br> 我扑入他怀中,热烈吻他。等了那么多年,要的,无非就是这句话。<br> 男人对女人,说再多的爱,谈再多的情,都抵不过一纸婚书来得厚重。<br> 人世间的翻云覆雨手<br> 五月初,家栋所在的公司接到外省~件设计案子,需要派人去实地勘察。因为投资甚巨,家栋不敢大意,向总经理请缨亲自前去。<br> 替他整理行装的时候,我满心不舍。家栋这次出差不同往常,要在人生地不熟的外省待一个月。认识这么久,第一次经历这样长时间的别离。<br> 家栋却不会陷于儿女情长中。他踌躇满志:“拿下这票工程,我也获利甚丰。照预算来看,年终红包抵得过我一年薪水。”<br>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我只是担心你在那边没人照顾,万一累着饿着了……”<br> “行了行了!女人就是口罗唆。一个月时间很快的,我这么大人了,难道不会照顾好自己?”家栋的口气略有不耐。<br> 我闭起嘴不再说话,默默将他的衣物、洗漱用具装入行李箱内。<br> 家栋觉察到我的不快,将脸埋人我颈中厮磨。<br> “好啦,算我说错话。老婆别生气,我回来带礼物给你。”<br> 他只需在我面颊亲上一记,便足以抵消我所有的怨气。<br> 女人就是这样容易满足。<br> 把家栋送上去S城的飞机。回程中,却接到老家妈妈生病住院的电话。<br> 手忙脚乱地收拾行装,匆匆向公司告假。同日下午,我登上了飞往老家的班机。<br> 医生告诉我,妈妈得的是子宫癌。子宫可以摘除,不过不排除继续扩散的可能。<br> 我抱住老妈默默流泪。老妈揉着我的头发笑骂:“哭啥?人不是还在嘛!子宫没了又有什么了不起?反正已经有你接班了。倒是你才叫我担心。女人越大龄生育,将来患病的机率越高。妈当年是因为你爸工作在外地,没有法子。可你……”<br> 妈妈难过得说不下去。我说我知道了,等家栋这次出差回来,我就跟他结婚,然后马上生孩子。“妈你要快点好起来,将来我的孩子还指望您给带呢!”<br> 妈妈咧开嘴想笑,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最后她索性闭起眼睛,任由两行老泪滴人枕巾。<br> 妈妈做完手术那天,S城传来家栋勘察时不慎摔伤腿的消息。接到电话时我六神无主,只会问一句:“怎么办?”<br> 打电话报信的是个女孩,自称是S城合作单位给家栋配备的助手。她很善解人意,见我这般无措,便提议我继续留在老家照顾妈妈,家栋那边则请特护来照顾。<br> 权衡之下,这是上策。毕竟妈妈生死未卜,家栋痊愈可待。<br> 从此一颗心分为两半。一头牵在妈妈身上,一头系在家栋那边。<br> 每日打一通电话询问巳成例行公事。家栋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向我汇报日常琐碎。吃几次药,打几次针。渐渐又不耐烦,好几次,索性将电话塞给助手接听。<br> 于是慢慢地,与那女孩在电话里熟悉。<br> 女孩是黑龙江人,叫江琪。25岁,性格爽朗。单从声音里便可听出是个活泼的女孩。<br> 我切切地拜托她替我照顾家栋,并在电话里传授技艺,教她做家栋爱吃的菜式,以解他口腹相思。<br> 若不是因为爱着你<br> 半月后,妈妈出院返家,家栋也将登机返航。我马不停蹄地飞回家中,稍作收拾,便匆匆赶往机场接机。<br> 原本打算等家栋出来便给他一个热烈拥抱的。可是在看到挽着家栋手臂一同出现的女子时,我的热情顿时被浇熄。<br> 这女子是谁?难道便是江琪?高挑的个儿,米色套装,与穿着同色系休闲服的家栋站在一起,看上去如此登对。<br> 家栋看到我,尴尬地将手抽出。痕迹太过明显,反而让人心生疑惑。<br> 我的心陷落至深谷,布满了风的回啸,以至于家栋叫我时,我仍陷在风声的旋涡里不能自拔。<br> 家栋喃喃作着解释:“那边公司不放心我一个人回来,所以派……”<br> 女孩不等他介绍,已大方地伸出手来:“雯雯姐,见到你真高兴,我就是江琪,今天咱们师徒终于见面了。”<br> 这样机敏伶俐的女子,怎不叫人欢喜?<br> 我大梦初觉般伸出手与她相握。袖口一滴油污格外醒目。<br> 回程的车上,家栋的脸色很不好看。<br> 我知道自己反应略显迟钝。我知道自己神色疲倦委顿。我知道自己没换下脏衣服失了礼仪。<br> 可是家栋,我是如此委屈。<br> 我否决了江琪住酒店的建议,邀请她在客房住下。她也不假客气,高兴地攀着我的肩直嚷:“好呀好呀,这下子又可以向雯雯姐学烧江南菜了。”<br> 安顿好江琪,躺上床,只觉得浑身骨骼似要散开。家栋埋头在看书,没看过我一眼。<br> 我问家栋;“你怎么不问问我妈的病情?”<br> 他闷声答:“有什么好问的?你不也是没问我的伤情?”<br> 我腾的一下坐起身来:“这算什么比较法?你是我活生生看得到的事实,可妈妈她……”<br> 家栋也抬高了嗓门:“那你知道我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医院里的感受吗?动也不能动,没有一个认识的人……”<br> “我知道你很委屈,可我也没有办法啊!那个是我的妈妈!”<br> “可我是你的老公!”家栋的声音接近咆哮。<br> 我噤了声,不再与他作无谓争论。隐隐知道情形不对了。从前的家栋虽然不会甜言蜜语,但更不会无理取闹。如今他发莫名其妙的火,不过是想掩饰内心的混乱。<br> 而这混乱,必然与隔壁客房叫江琪的女子有关。<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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