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部
一
“喂,仿体字表示原文为法、意、德文,下同。,公爵,热那亚和卢加已成了波拿巴家族的领地了。热那亚,意大利巨大的港口城市。一七九七年拿破仑在第一次进军意大利之后把热那亚改成利古里亚共和国,一八五年把它并入法国。卢加,意大利城市,一七九九年被法国人占领,一八五年成了拿破仑组建的卢加公国的中心。不过,我有言在先,如果您对我说,我们这里没发生战争,如果您还为这个反基督徒(是的,我相信他是反基督徒)所干的种种坏事和制造的种种恐怖辩护,我就再也不理您了,您就不再是我的朋友了,您就不再像您所说的那样,是我的忠实的奴仆了。喂,您好,您好。我看我把您吓着了。请坐,咱们谈谈吧。”
这是一八五年七月,有名的宫廷女官、玛丽娅?费奥多罗夫娜皇太后的亲信安娜?帕夫洛夫娜?舍列尔对第一个来参加她的晚会的显贵瓦西里公爵说的一番话。几天来,安娜?帕夫洛夫娜总是在咳嗽,她说,她患了流感(流感在当时是只有少数人使用的新词)。早晨由穿红衣的仆役递送的便函中千篇一律地写着:
“伯爵(或公爵):如果您没什么更好的安排,如果同一个可怜的病人一起度过一个晚上不使您害怕,那么,我将十分高兴今晚七时至十时在家里看到您。安娜?舍列尔。”
“天哪,多么厉害的责难呀!”身穿刺绣的宫廷礼服、足登长袜、浅口鞋,胸前佩戴着勋章的瓦西里公爵走进来时回答道,他一点也没因为受到这样的迎接感到发窘,平平的脸上带着笑容。
他也如我们祖辈一样不仅用文雅的法语讲话,而且用法语进行思考;也如同那些终老在上层社会和宫廷中的达官显贵们一样,用他们特有的低低的、居高临下的腔调说话。他走近安娜?帕夫洛夫娜,把他那洒了香水的光秃秃的头俯向她,吻了她的手,从容地坐到沙发上。
“首先,亲爱的朋友,请告诉我,您身体如何?好让我放心。”他不改变音调地说。从他那客气的和故作同情的腔调中透露出冷漠甚至嘲讽的味道。
“一个在精神上遭受折磨的人,身体能好吗?……难道一个有感情的人在这种时候能觉得平静吗?”安娜?帕夫洛夫娜说道,“我希望您整个晚上都留在我这里,好吗?”
“英国大使那儿不是还有个招待会吗?今天是星期三,我得到那边露露面。”公爵说道,“我女儿会来接我,一起去那里。”
“我还以为招待会取消了呢!说实在的,这些招待会、焰火等变得越来越使人厌烦了。”
“假如他们了解您的心愿,招待会会取消的。”公爵说道。他像一个上了发条的钟表一样,习惯地说一些他甚至不想让人相信的话。
“别折磨我了。关于诺沃西利采夫的电报,诺沃西利采夫(1761—1836),伯爵、俄国国务活动家。一八五年在巴黎执行各种各样的外交任务,他用电报向亚历山大一世报告了关于拿破仑占领热那亚和卢加的消息。做出了什么决定?您是无所不晓的啊。”
“怎么对您说呢?”公爵用一种冷冷的、枯燥的语调说道,“做了什么决定?他们认为波拿巴已经破釜沉舟了,我们也准备那样做。”
瓦西里公爵总是慢吞吞地说话,就像一个演员背诵陈旧的台词那样。安娜?帕夫洛夫娜则相反,虽然年届四十,却仍十分活跃,容易冲动。
奔放的热情使她赢得了社会地位。因此,有时当她没有那种激情时,为了不辜负那些认识她的人的期望,也得表现出满腔热忱的样子。安娜?帕夫洛夫娜总是面带与她衰老下去的面庞不相称的矜持的微笑,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那样,总是意识到自己可爱的缺点,但是不想,不能,也不认为有必要去改正它。
在谈论政治事件中间,安娜·帕夫洛夫娜冲动起来。
“噢,请不要对我谈奥地利吧!我也许什么都不懂,但是奥地利过去、现在、任何时候都不想打仗。它会出卖我们的,只有俄罗斯才能拯救欧洲。我们的恩主知道自己的崇高使命,他将忠于自己的天职。有一点我确信不疑。我们善良杰出的君主将在世界上发挥无与伦比的伟大作用,他是那么善良、那么优秀,上帝不会抛弃他,他会完成自己的使命,会把现在更为可怕的以这个刽子手和坏蛋为代表的革命怪兽镇压下去。只有我们才能为忠实的教徒们讨还血债。我请问你们,我们还能指望谁呢?……满脑子生意经的英国不会理解,也无法理解亚历山大皇帝高尚的灵魂。它拒绝撤出马耳他。马耳他岛一七九八年被拿破仑占领,一八年又被英国占领。根据一八二年在亚眠签订的条约英国同意把马耳他归还法国,但以后又拒绝这样做。英法战争开始后,俄国也被牵进去(站在英国一方)。它想看到,并且探寻我们行动背后的用意。他们对诺沃西利采夫说了什么呢?什么也没说。他们不理解,他们也不能理解我们皇帝的自我牺牲精神,他不追求任何个人目的,一切都是为了和平。那么,他们又做了什么许诺呢?什么也没有。就是他们许诺了的东西,也不会兑现!普鲁士宣称,波拿巴是不可战胜的,整个欧洲也无力与它抗衡……所以,不论是哈尔登堡的话,还是豪格维茨的话,哈尔登堡(1750—1822),普鲁士外交大臣。豪格维茨(1752—1831),普鲁士外交家。我一句也不相信。普鲁士这种臭名昭著的中立只不过是个陷阱。我只相信上帝和我们可亲的皇帝的崇高使命。他定能拯救欧洲……”她突然停了下来,对自己的激忿流露出讥讽的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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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罗曼·罗兰
如果要举出一部符合“世界上最伟大的小说”这个定义的小说,我就要选择《战争与和平》。
——英国小说家、剧作家 高尔斯华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