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的名山大川很多,唯独天山和我的关系最深。最近我坐飞机从欧洲回来,在飞越中亚细亚之后,我问航空服务员:“什么时间到新疆?”我的目的是要从高空看天山。临到国境线上,我从一万米的上空看下界的万重山,时间是早晨,天山的雪峰映着初阳,像大海中的万顷波涛奔腾而过……
天山!雄伟的天山!壮阔的天山!
我就曾经在这茫茫无边的群山的脚下生活了十六年,占我的生命的四分之一的时间,今天我看到它,怎能不激动呢?
我是在一九五九年冬天到新疆。从那之后我曾多次进出玉门。我从星星峡、哈密到吐鲁番的路上看见了火焰山。远远看去,好像在燃烧着千年不灭之火,难怪古代的诗人由它而产生了神话——孙悟空借了铁扇公主的扇子想扑灭火焰山。
我第一次到乌鲁木齐之后,接受了一个任务,写一个活动在天山一带的出色的驾驶员。我几次到天山里面的一个峡谷——后峡,从住帐篷到住楼房,那儿有一个新建立的钢铁厂,交识了不少人。我曾几次到一个四千多米高的明槽——南北疆分界的地方,那是个新辟开的山口,风很大,有一次还刮着风雪,而山下却是一片骄阳。
在明槽附近有一片永不消融的冰大坂,很大的银白色的平面,谁也不知道那儿的冰有多厚。
那时,我们所走的是一条解放后新开辟的公路。天山的路是难走的。公路有些段落很窄,不仅窄,而且大都是急转弯,汽车必须不断地按喇叭,以便对面来的车找一个比较宽的地方等着,让这辆车过去了再走。
路的旁边,上下都是陡直的崖壁,在灌木丛的掩盖下的深渊,不断地传来山涧的流水声,那正是水獭出没的场所。
想当年筑路的人们该多么艰难。公路经过的几个地方,山夹口的平坦的处所,可以看见留着纪念碑,那就是埋下筑路时死了的人的坟墓。让我们过路的人采上一束野花向他们致敬吧。
在这条公路上还可以看见牧民从这个草场搬到另一个草场,他们只要两匹骆驼就把帐篷和家具,全家男女老少都搬走了。他们走山路就像在平地上一样地安详。听说这条公路如今已加宽了。
我也常常跟随热心于边疆建设的人们进入天山。天山里面有煤矿、铁矿,有石灰窑、水泥厂、陶瓷厂、玻璃厂,有不少的居民点,有的已经形成村镇。
在天山的北坡,覆盖着葱郁的云杉、塔松林。这些树种的生命力特别旺盛,它们常常依靠积雪融化的一点水,让种子发芽,把根扎入岩缝,紧紧地攀住岩石,把枝干直直的指向高空生长,既茂密又整齐,蔓延几十公里,形成苍茫的林海。
我曾经到煤矿的路上看见无比巨大的红色的岩层,远远看去像古代的城堡,比什么建筑都更雄伟。我们的画家和建筑师可以从中得到启示。
天山里面的著名的紫泥泉种羊场,是培育细毛羊的基地,那儿有百年以上的榆树林构成幽美的风景。树林里有蘑菇。这一地区的土壤肥沃,土豆特别大——有的一个一公斤多重,吃起来又甜又面。种羊场的主人很热情,我们曾经吃到非常丰美的晚餐。
天山里面,在石灰窑不远的地方发现有温泉。军垦农场的一个师政委曾和我谈起,他想在温泉边盖一个疗养院,让军垦战士有休假的地方。但他却在没有实现计划之前已被调到另外的省去工作了。
你要在天山南麓,在孔雀河畔的库尔勒,能吃到世界上最好的梨。它们的个子不大,但水分充足,用不到削皮吃,核特别小,这种梨具有香、甜、脆三种长处。
我从乌鲁木齐到奇台,公路沿天山北麓向东伸延,天山像无比长的壁垒横列在南面,雪线是平直的,雪线以上群峰矗立,而五千多米高的博格多峰像银色的古寨在闪光,构成了出于神笔的画卷。
天山是新疆中部众河的母亲。
从天山群峰化雪的水流经峡谷,或是拦成大大小小的水库,或是砌起长达几百公里的水渠,灌溉农田,构成成百个商品粮的基地,种植棉花和各种经济作物和瓜果,满足人们生活的需要。
新疆的哈密瓜自然是闻名中外,其实新疆的西瓜(小籽西瓜)也是最好的品种。
后来的岁月,从一九六八年夏天开始,我是在军垦农场的一个连队里度过的。那个连队离天山很远。但我无论在哪儿,只要是晴天,我都要朝南方寻找它的影子。有时它混在白色的云团里,几乎分辨不出哪是云,哪是它的雪峰。而在万里无云的日子,它就像浮在空气里似的,向我露出和善的微笑。
使我感到遗憾的是:东面没有到吐鲁番盆地,那是产无核葡萄和长绒棉的地方;西面我没有到伊犁地区,听说路上可以经过果子沟,是七十华里长的一片野果林。我也没有到过天池。
感谢新疆人民出版社的《天山》提供了二百幅彩色摄影,对天山作了比较全面的介绍,热情地歌颂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对有心作西北之游的人们是一个详尽的介绍。希望画家们为如此壮丽的景色多留下些笔墨,以丰富我国艺术的宝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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