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游记》首先是一部科学巨著。科学的精神,首先就在于不迷信前人旧说,善于独立思考,注重考察实证,勇于探索求真。对于我国的山川地理,自古也不乏各种史书文献记载。但徐霞客却发现:“昔人志星官舆地,多以承袭附会。”(陈函辉《徐霞客墓志铭》)“山川面目,多为图经志籍所蒙。”(吴国华《邝志铭》)因此,他不论对于山脉河流,还是奇洞怪穴,甚至聚落村居、逸闻传说,总要细细观察,思考分析。遇有奇异疑问,必穷究不舍。如首游雁荡山时,为了证实《大明一统志》中“龙湫之水,即自宕来”的记载,奋力寻湖,却无功而返。但他不罢休,后来重游时,改道重探,终于以亲身实地的考察,得出雁湖之水“皆与大龙湫风马牛无及云”的结论,推翻了当时最为权威的《大明一统志》的错误记载。儒家经典《禹贡》,有“岷山导江”的说法,自古以来就一直是权威之论,但徐霞客经过考察,写出《溯江纪源》(又名《江源考》),明确提出:“岷流入江,而未始为江源,正如渭流入河,而未始为河源也。……故推江源者,必当以金沙为首。”甚至一些无名山水,他也往往细加分析,弄清原委。如《浙游日记》中记载,他路过三九山,就对其山脉河流的分布走向进行详细分析,领悟出“三九”的得名由来。徐霞客对洞穴似乎情有独钟,遇有奇洞异穴,尤其是石灰岩溶洞,他总是不畏艰险,必欲深入细探而后快。这在《游记》中也有大量的记载。最典型的是关于桂林的七星岩,他先后考察了两次,对岩洞的位置、方向、大小、深浅以及洞内形态结构和洞外情况等,都作了详细的记录和生动的描写,这些记录和描写竟与用现代科学手段勘测的结果十分吻合。科学史家们发现,《徐霞客游记》中关于石灰岩地貌的考察和描述,比欧洲人要早一百五十年。总之,在整部《游记》中,涉及山形地貌、悬崖岩洞、江河水文、地热泉流、物产风俗、政区地理、道路交通、宗教民族、史迹文物等等方面的考察研究及其丰硕成果和科学价值,都是令人惊叹的。英国科学史家李约瑟在其主编的《中国科学技术史》一书中说《徐霞客游记》,“读起来并不像是十七世纪的学者所写的东西,倒像是一位二十世纪的学者所写的考察记录”。当然,徐霞客对山川地理的考察分析,也有许多不科学,甚至唯心的地方;他在旅途中遇到一些危难困惑,有时也求神问卜。另外,他似乎很精于堪舆学,《游记》中经常使用龙砂、虎砂、朝山、案山等堪舆术语来分析山形水势,这其中有多少科学和迷信的成分,还有待于进一步探讨。
《徐霞客游记》还是一部游记文学巨著。虽然作者的本意,并非专在从事文学创作,因此从科学考察的需要,《游记》中有大量的关于山形水势、距离里程等等的类似“流水账”的记叙,但是他对神州山川的极其热爱之情、高雅的审美情趣和卓越的文学才华,却自然而然地在这“流水账”中十分鲜明地体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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