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是所指。所指的黑洞。这导致了汉语的无所不在的隐喻。拒绝隐喻,就是要使诗歌回到身体,回到身体的写作。回到“志”来的地方。诗歌是体,而不是志。但诗和志被颠倒了,志成了写作中至高无上的君王。这种关于诗歌的单向度理解,成为教材中诗的定义,成为当代读者对诗的理解,也成为我们时代的诗歌体制。“诗言志”在二十世纪依赖制度得到放大,冒充着诗歌本身,它遮蔽了诗歌。在古代诗歌中,“诗言志”并没有今日这种几乎成为常识的地位。
在“志”的统治下,诗歌丧失了昔日与体的相依为命的关系,“志”成为一具没有身体的形而上学的意志空壳。体之不存,毛将焉附?
诗来自诗人对道的体会,道不是道理,更不是志,是“道法自然”,不是文以载道的道,是开始之道,世界万物之道,生殖之道,无理之道。
诗人害怕,关注的是使他害怕的东西,因此隐喻盛行,“比,见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类以言之;兴,见今之美,嫌于媚谀,取善事以劝喻之。”(《周礼·春官·大礼》)
当代诗歌教授说,好的诗歌都是高雅的。外在于诗歌的“高雅”是什么?怎么得出来的,知识。“高雅”是已经知道的,而诗歌是不知道的。诗歌决不是向“高雅”或“世俗”流去的,它只是“随所至而与俱流”。它不知道要流到哪里去。它先有一个体,才能流到“高雅”去,高雅不是诗歌本身。“好的诗歌都是高雅的”就是今日大学诗歌教材中诗歌一词的意思,当然“高雅”的同义词还有“高尚”“有益于”等等,一言以蔽之,诗无邪。
“意伏象外,随所至而与俱流。虽令寻墨者(用志、意义、理性思维等去知解的人)不测其绪。……唯有定质,故可无定文。”(王夫之)这里讲的质,就是体,体是活的,志是一种从知识得来的死东西,被诗歌的活体激活,才出现所谓“诗无达诂”“一千个哈姆雷特”。所谓创造性误读,志其实来自对诗的误读。
误读,是因为迷信存在着正读、正解。在我看来,可以正读、正解就是劣诗的特征,好诗永远只产生“误读”,因为它是不知道的,母的。劣诗才是知道的,一目了然的。当代大学的诗歌标准其实是劣等诗歌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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