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陈其美智擒宋汉章 宋汉章是近代中国著名的银行家,生于1872年,原名鲁,祖籍浙江余姚,出生于福建莆田。
宋汉章的父亲宋世槐曾在福建办盐务,兼营木业,后来协助上海电报局总办经莲珊从事电报创建工作。因此,宋汉章早年得以随父到上海接受先进教育,就读于中西书院,毕业后进上海电报局工作。宋汉章思想敏锐,深感十里洋场是洋人的天下,将来要在商业上有所作为,必须精通英语,以与洋人沟通。所以,他在工作之余,常到夜校补习英语,以求深造。
不幸的是,当时上海电报局总办经莲珊赞助康有为、梁启超维新变法,宋汉章也追随上司列了名。后来变法失败,清朝政府反攻倒算,追索变法分子,宋汉章不得不与经莲珊一起出逃。经莲珊对宋汉章的才干和勇气较为欣赏,认为他年轻有为,跟随自己亡命并非久计,恐误前程。经莲珊觉得宋汉章并非清朝要员,不为追缉者所瞩目,于是,将宋鲁更名宋汉章,资助宋汉章返回上海。
宋汉章返回上海后,开始进军金融界。当时,中国第一家自办银行中国通商银行刚刚成立,采用英国银行管理及会计制度,聘用英国人美德兰(A.M.Maitland)为洋大班,并请咸康钱庄经理陈笙郊为华经理,陈笙郊又任宋汉章为“炮楼”,沟通洋大班与华经理之间的关系。中国通商银行的业务,开始时着重对钱庄的拆放和公营厂矿的贷款,后来发展了对公私工商业,包括一部分外商的往来,因此,宋汉章逐渐通晓外国银行的管理制度和中国旧式钱庄的业务经营,又加以办事认真负责,肯于钻营,深得银行当局的信任。
一次偶然的机会使宋汉章得以飞黄腾达。有一次,宋汉章去香港为中国通商银行催收一笔呆账,于逆途中邂逅北京度支部派赴香港办事的要员陈陶遗,一见如故,引为知己。第二年,经陈陶遗推荐,宋汉章任北京储蓄银行经理,成绩斐然。清朝政府度支部乃调宋汉章到上海,主持大清银行整理工作,任大清银行上海分行副经理。从此,宋汉章的一生都几乎献身于此,并在此扬名。
1911年辛亥革命胜利后,大清银行改组为中国银行。当时进步党人汤觉顿任中国银行总裁,对从日本攻读银行学的张嘉璈十分赏识,意欲延揽。适恰中国银行上海分行经理项馨调升总行副总裁,副经理宋汉章升任经理,所遗副经理一职汤觉顿就介绍张嘉墩继任。从此,宋、张二人通力合作,共同执掌中国银行上海分行,使其业务和名声日益增强。
其时上海外商银行以雄厚资力,垄断了上海金融市场,尤其国际汇兑,全被以英商汇丰银行为首的外商银行所把持。它们利用特权,操纵外汇汇率,主宰中国国际贸易,气焰十分嚣张。中国银行上海分行在宋汉章主持之下,以“外滩银行”地位,参加外商银行同业公会,与外商银行分庭抗礼,在金融界崭露头角。其时外商银行经理称“大班”,因此,银行上下也称宋汉章为“宋大班”。
宋汉章所执掌的中国银行上海分行资金雄厚,富甲上海华商银行,对此,在财政上一筹莫展的陈其美早已垂涎欲滴,多次要求宋汉章与新政府通力合作,在财政上给予沪军都督府大力支持。但是,宋汉章自从参加维新变法遭通缉后,下决心专心致志于金融事业,虽然身处政治中心的大上海,而厌谈政治,所以人们说他只知忠于事业,缺乏敏锐的政治嗅觉。而他的副手,中国银行上海分行副经理张嘉墩则热衷于政治,与政学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被人称为“有胆识、有谋略的银行家”,还赢得了“不屈从北洋政府的勇士”的称号。为此,宋汉章在背后讥讽张嘉墩为“政客”。
正是因为宋汉章冷淡于政治,所以对陈其美在上海发动起事,不闻不问,与陈其美及其手下素无交往。沪军都督府成立后,宋汉章仍专心致志于他的金融业务。陈其美几次派手下到中国银行上海分行,要求宋汉章为新政府筹饷,宋汉章都以中国银行系官商合股,个人不能做主,婉言拒绝。一来二往,陈其美手下一次次两手空空、垂头丧气地回来向他诉苦,说宋汉章如何如何桀骜不驯,态度傲慢,藐视政府云云。
陈其美听完汇报,勃然大怒,再次忘了都督身份,拔出手枪往办公桌上一砸,咬牙切齿地说:“这个‘宋大班’,竟然如此不识抬举!” “大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做’了他!”一个手下狠狠地说。
“对,”另一个手下起哄说,“‘办’了他,把张嘉墩扶正,或许容易通融些。” “混蛋!‘宋聋子’在上海金融界的地位堪称泰斗,树大招风,况且现在已是民国了,我等已是政府中人,还能做杀人越货之事吗?”宋汉章因早年双耳失聪,听力不太好,故陈其美骂他“宋聋子”,解解气。
“那,”一个一言未发的手下深思良久说,“不如哥儿几个到中国银行,将‘宋大班’绑来都督府,让他好好受受革命教育。” “好好好,就这么的,对付阔佬还是‘老规矩’顶用。”众手下一致赞成,跃跃欲试。
“不过,”一个手下皱着眉头说,“中国银行行址在租界,这事也不好办。” 众手下议论纷纷,陈其美则默不作声,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想着妙策,突然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油然而生…… 一天,宋汉章正在中国银行上海分行办公,秘书送上一张请柬,说:“陈都督请‘宋大班’到曹家渡小万柳堂赴宴,说是有要事相商。” 宋汉章看了看请柬,非常厌恶地皱了皱眉头,摇摇头说:“什么要事!还不是要我的钱嘛!” “‘宋大班’去不去,不去的话,我来拟一封信回绝就是。”秘书转身就要去写信。
“不必了。俗话说,事不过三,盛情难却。我这次要是不去,恐怕要遭人笑话了。”宋汉章起身准备应邀前往。
“‘宋大班’,”秘书着急地说,“陈其美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挟你,恐怕是心怀叵测。这帮所谓的‘革命党’,其实是黑帮恶习未改,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朱五楼事件就是前车之鉴。‘宋大班’这次一去,说不准就是赴鸿门宴哪!” “不会的。曹家渡小万柳堂是租界地盘,谅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宋汉章胸有成竹地说完,只身来到了曹家渡小万柳堂。
“赏光赏光!”陈其美在门前拱手作揖说。
“失敬失敬!”宋汉章还礼说,“本应早日拜访都督,实在是行务缠身,身不由己。” 陈其美将宋汉章迎至堂内。席宴开始,觥筹交错,双方喝得面酣耳热时,陈其美将话题切人正题,说:“‘宋大班’,实不相瞒,这次请你来,还是为筹饷之事。现在新政府筚路蓝缕,百废待兴,款饷无着。中国银行富甲上海华商银行,倘若‘宋大班’登高一呼,率先垂范,定能为新政府解脱困境。” “陈都督,我一再说过,中国银行虽然资金雄厚,但都系官商合资,我一个人是说了不上算的。” “‘宋大班’,本党领袖孙总理说,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现在满清政府已亡,民国已建立,国民党蒸蒸日上。作为一个英明的金融家,理应顺乎大潮,认清政治形势,为党国效力。” “陈都督,汉章只是一个商人,在商言商,不谈政治。我历来不同意金融界依附于政治,所以,过去上海中国银行职员鲜有参加国民党的。” “‘宋大班’,其实像中国银行这样的金融机构怎能脱离政治而遗世独立呢,它以前不就是叫做大清银行,依附于满清政府吗?” “陈都督,中国银行虽为满清银行,但上海分行却与众不同。我在主持上海中国银行期间,对历届政府采取不即不离,甚至超然态度,因而才确保了上海中国银行的相对独立的特殊地位,业务基础才得以日益巩固。这正是金融界远离政治的益处所在,这一点你是清楚的。” “‘宋大班’,据我所知,贵行的张嘉墩先生在政治上就很开脱,并不是像你一样超脱,你要向他学习啊。” “张嘉墩?”宋汉章鼻子一哼,鄙夷地说,“我始终认为,他只是金融界里一个不务正业的投机分子,一个百折不扣的政客而已!” “你,你,你……”陈其美强压在心中的怒火终于按捺不住了,气急败坏地舞动双手吼道,“把他拿下!” 话音未完,隔壁的房间就闯出来几条彪形大汉,将宋汉章反架着向后门飞速出去。
“陈其美,你不要胡闹,这里是租界,你没有权力扣押我!我要告你!”宋汉章挣扎着说。
“悉听尊便!”陈其美冷冷地说。
原来,宋汉章有所不知,曹家渡小万柳堂,其地虽属租界筑路范围,但后门邻近苏州河,为中国军警力所能及,租界巡捕只能望洋兴叹。这是陈其美精心安排的,宋汉章不明底细,故贸然赴约,终于上当受骗。
陈其美手下将宋汉章架出后门,任凭宋汉章叫喊挣扎。一千人又迅即来到苏州河边,将宋汉章推上早已准备好的木船,直奔都督府。宋汉章就这样被陈其美扣压下来。
宋汉章被扣的消息很快传遍上海滩,群情哗然,金融界再一次处在恐慌之中。上海各界人士纷纷指责陈其美,要求陈其美迅速放人。上海知名人士伍廷芳、马相伯等人亲自出动,到都督府找陈其美为宋汉章说项,力劝陈其美以大局为重,不要损害新政府形象。陈其美的弟弟陈其采与上海金融界素有来往,跟宋汉章过从甚密,在中国银行的重托之下,也为宋汉章奔走,设法营救。陈其采要求陈其美以上海市面为虑,不要对上海金融界的实力派宋汉章加害,否则伤害的不仅仅是金融界。
由于有这么多党国要人出面为宋汉章说情,陈其美终觉宋汉章非等闲之辈,不好对付,拖延下去,无论对自己还是对新政府都将不利。与此同时,宋汉章在都督府与陈其美针锋相对,丝毫不妥协,陈其美在他身上并未榨出一点油水。这样,经过两个礼拜的相持,陈其美终于无可奈何地将宋汉章释放。宋汉章被禁两周,不屈不挠,终于获释,由此更为上海各界人士所称颂,上海中国银行得以继续保持独立经营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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