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子》里把“白”当成“无”,把“五色”当成“有”,认为“无色而五色成焉。……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②
这些哲思给予了画家们极大启发,摇动着他们的襟怀,进而以黑白水墨概括世象的缤纷幻变,脱其原来“相色”,生发出元创之象、玄妙之景,直摄本然。王维的破墨山水笔意清润,苏轼的水墨树石恣肆生动,笔底墨海或微澜平展,或波涛汹涌,二人均以素取韵,以少求多,黑白于笔触的深浅、枯湿对比间表现出强大的表意性,把心底情愫化成层层墨晕,透露出自然本体的浑茫以及出世胸怀的淡逸。
苏轼撰写过一首五言诗,字里行间充溢着对黑白这两极之色的喜爱。当东坡居士看到北宋画家尹白所画的墨花时,兴然赋诗道:“造物本无物,忽然非所难。花心超墨晕,春色散毫端。缥缈形才具,扶疏态自完。莲风尽倾倒,杏雨半披残。独有狂居士,求为黑牡丹。兼书平子赋,归向雪堂看。”③来自灵府深处的墨晕含情,以至于淋漓尽致地抒发了悠渺的生命韵味,因此苏轼十分赞赏尹白的花卉作品。
马远、夏圭同样以黑白相生的画境完成了生命证悟。小品色调沉静玄远,蕴涵着洗净铅华的天然意趣。马夏二人用水运墨,挥毫抒写,正是靠着笔迹之光涩相和、黑白块隅之大小错落、材料质地之层次丰润的合力,韵致得以散发,流动,回荡。
“世间无事无三昧,老来戏谑涂花卉,藤长刺阔臂几枯,三合茅柴不成醉。葫芦依样不胜揩,能如造化绝安排,不求形似求生韵,根拨皆吾五指栽。胡为乎,区区枝剪而叶裁?君莫猜,墨色淋漓雨拨开。”④兼具诗人气度和画家天资的徐渭绘制《百花卷》的时候,不免妙语连珠,吟咏出自己期望通过“墨色淋漓”归回本真的心声。他所言的“不求形似求生韵”,实际上传达出了他随缘任性、力辟蹊径的创作观念。品读其现存的一幅幅高品凌风、真骨脱俗的水墨画,那些横涂竖扫、豪放不羁的阔笔,那些若明若暗、浸渗交融的墨迹,那些摒弃迭累、驭云乘风的留白,无不成为徐渭意气洋洋的画境的独特砖瓦。这些砖瓦与蔬果、牡丹、菊花等题材垒砌成别有情韵的图面,可以表现他本人对拘泥常法的不屑,让自身的情感起伏实现了奇化和独化。
与黑白相呼应,画境历来离不开其他色彩的主持与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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