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临床医学:医学的凝视
《临床医学的诞生》是福柯的一部医学史著作。在这部书里,他以“目光”为核心,讲述了“空间、语言和死亡”。福柯的知识考古意图在于探讨现代意义上的医学,亦即临床医学诞生的历史。他大量引证医学家的著作,各类文献记录,描绘了医学史从对传统医学理论的绝对相信到对实证观察(医生目视)的依赖,兼有历史研究和批判的性质。现代医学的诞生历程中,对病人的治疗从家庭转入医院,从封闭转向开放,新的医学精神被建构,医生、病人、言语、症候、病体、环境,一系列的因素及其相互关系都得以重新组合起来。《临床医学的诞生》出版于1963年,因为其写作方式和研究主题,可以看作是《疯癫与文明》的姐妹篇或者后续报道。
《临床医学的诞生》让我们了解了古典医学向现代医学的转型。需要指出的是,福柯在这里所说的古典时期,不是指古希腊罗马时期的古典古代,而是指近代君主制和法国大革命时期,这种古典时代大体上与西方文学史上所说的古典主义文学时期一致,在他的其他著作中,古典一词也是这个用法。
福柯指出,古典时期的医学是分类医学,对疾病的救治最自然的场合是家庭。因为人们相信这种亲人、家庭式的治疗和护养。亲人温馨而自发的照料,亲情的表露以及对康复的共同愿望能帮助战胜疾病。同时,在家治疗也体现了疾病是私人的事情,病人也享受着一定程度的自由,不用被隔离在专门的特殊区域,也不用接受医疗系统的监控。古典时期也有医院,它的主要功能并不是控制疾病,而是带有福利性和社会治安性的收容穷人、失业者、流浪汉的机构(如上文提到的巴黎的“总医院”)。因此彼医院非此医院,古典时期的医院和医学毫无关系。现代医学则是临床医学,“医院一方面提供对疾病的治疗,一方面负担起传播医学真理的职责。由于健康被认为事关整个国家的秩序、军队的活力、人们的繁殖能力以及劳动力的效率等等,因此需要专门的机构对疾病进行有效的矫正和监控,在政治意识形态和医学技术要求的自发而深层的重合下,现代医疗体系诞生了。”①
在福柯看来,现代医学的诞生,与“看”是有密切联系的。而这又可以先从几次空间化的过程谈起。“可见性的空间”对临床医学的产生意义重大。首先,是疾病的空间构型。也就是人们需要把疾病的“实体”定位在具体的表现上,这就是医生所问的“你怎么不舒服?”(当然,这其实是从古典医学开始就有了的方法。)人们可能无法明确“胸膜炎”的病理,他们会认为这样的认识属于哲学知识,但却可以将这种病描述为发烧、咳嗽、呼吸困难及侧胸疼痛的四种现象的综合。由此,疾病变成了可见物,因而实现了第一次的空间化。在这个空间里,相似性规定了本质。如中风、晕厥和麻痹都是随意运动的失灵和内外感觉器官迟钝,它们尽管病理不一致,但在可视的空间里,因为表面的相似而成为一个疾病家族。同时,相似性也揭开了疾病的理性秩序。人们像分析植物的生长、开花、凋谢一样分析上帝制造疾病的法则,人们相信疾病的原则也是生命世界的复写,人们在疾病中辨认生命,辨认生命的秩序与法则。这样,疾病本身变成了一个理性的空间,它有具体的、无时间差异的、没有密度和秘密的图像,等待着人们来辨认,来进入它的本质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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