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年,太宗经常和侍臣们讨论古今帝王,尤其严厉地批评桀、纣和隋炀帝等暴君。有一天,他问黄门侍郎王珪:
“近代君臣治国多比古代恶劣,这是什么原因呢?”
“古代帝王为政,都以清静无为、不干扰人民为职念,以百姓之心为心。”王珪跟着说,“近代的帝王,只有伤害百姓来满足他们的欲望,所任用的大臣也不再是经术之士。从前汉家宰相,无不精通一种经术,如果朝廷遇到疑惑难决的大事,他们都援引经义来做决定,因此人识礼教,治致太平。近代则重武轻儒,或者参以法家的规律来治国,儒家的行为已受到亏损,所以淳厚的风尚就大坏了。”
太宗听了王珪的解释,深深地同意他的说法。从此以后,百官中有学业优良、兼识政体的人,太宗都对他们非常注意,多提升他们的官阶,并且屡次升迁他们的官职。同年的十二月,太宗也进拜王珪为门下省长官──侍中,正式任命他为宰相。王珪因此成为历史上的名宰相。
贞观四年,可以说是东亚历史上的转折点。这年,大唐消灭最强大的东突厥帝国,取代之而为最强大的国家,有些国家甚至尊大唐天子为“天可汗”。在内政方面,大唐自此也进入太平时期。这些成就,当然是唐朝全体君臣努力的结果,尤其以宰相团的才干最为重要。贞观一朝的宰相,几乎都是历史上的名相。单就个人才干和声望而言,当然首推房玄龄与杜如晦,若就宰相团阵容之强而言,可以说当数贞观四年的宰相团了。
这年秋冬之间的某天,太宗召宴所有的宰相。酒酣,太宗忽然给王珪出了一道难题,说:
“卿精通识鉴之术,尤其善于谈论。宰相们自玄龄(房玄龄为二品首相左仆射,唐代惯例,天子对二品以上官不能连名带姓地称呼,只可称其名)以下,都请加以评鉴一番如何?而且,卿又不妨自我比较,看看自己与诸位相公,到底谁最贤能?”
这时,房玄龄、李靖分别为左、右仆射,他自己为侍中,温彦博为中书令,戴胄为户部尚书(相当于内政部部长)参预朝政,魏征以秘书监(相当于文化部部长)参预朝政。六名宰相共同在政事堂,经常会议国家政务,王珪和他们都很熟悉。太宗的问题难以答复,主要在不便于宴乐之中公开评论谁好谁坏,以免有损团队精神;至于自我与诸相比优劣,更是不好干的差事。事实上,这些宰相们,全都是学业优良,或兼识政体的人物,所以才被擢拜为宰相的。
“孜孜奉国,知无不为,臣(王珪自称)不如玄龄。才兼文武,出将入相,臣不如李靖。敷奏详明,出纳惟允(指处理公文,起草及口头报告圣旨),臣不如温彦博。处繁理剧,众务必举(指处理繁重的政务而一定能完成),臣不如戴胄。每以谏诤为己任,耻君不及尧舜,臣不如魏征。”王珪不愧急智敏捷,滔滔地、从容地随即回答,而且跟着说:
“至于激浊扬清,嫉恶好善(指荐进忠良,批评邪恶),臣与数子(指宰相们)比较,也有一日之长!”
太宗听了王珪这不亢不卑之答,鼓掌深表同意。宰相们亦各以为王珪之论恰能说出他们心里的话,所以大家都认为这是确论。
贞观一朝人才济济,名臣如云,似乎上天把人才都集中生在这二三十年了。事实上,人才各代皆有,君主能识拔他们的则不多。太宗自始至终,都非常留意于此,知道自己成就要大,则愈是需要识拔人才;识拔的人才越好越多,则自己的成就就会越大,人才乃是治世之本。所以,贞观晚期,五十岁左右时,有一天他对侍臣们说:
“朕观古来帝王,因为骄傲自矜而导致败亡的,不可胜数。远的不谈,就以晋武帝平吴而统一原来三分的天下,隋文帝平陈而统一大江南北而言,他们此后的心理就愈来愈骄傲和奢侈,自大而矜持,使臣下不再敢说话,政治因此而弛紊。朕自从平定突厥,打败高丽以后,跟着兼并漠北的铁勒,席卷沙漠以为州县,夷狄远服,声威和教化益加广大。朕却恐怕变得骄矜起来,常常自我警惕和克制,日旰(日落时)而食,坐以待晨,每思臣下有谠言直谏、可以施于政教者,都拭目以师友之礼来待他;这样子做,大概才可以把国家跻至太平盛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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