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儒边沁之论政治也,谓当以求国民最多数之最大幸福为正鹄,此论近世之言政学者多宗之。夫立法,则政治之本原也。故国民之能得幸福与否,得之者为多数人与否,皆不可不于立法决定之。夫利己者人之性也,故操有立法权者,必务立其有利于己之法,此理势所不能免者也。然而使一人操其权,则所立之法必利一人;使众人操其权,则所立之法必利众人。吏之与民亦然,少数之与多数亦然。此事固非可以公私论,善恶也。一人之自利固私,众人之自利亦何尝非私,然而善恶判焉者,循所谓最多数最大幸福之正鹄,则众人之利重于一人,民之利重于吏,多数之利重于少数,昭昭明甚也。夫诽谤、偶语者弃市,谋逆者夷三族,此不问而知为专制君主所立之法也。妇人可有七出,一夫可有数妻,此不问而知为男子所立之法也。奴隶不入公民,农佣随田而鬻(俄国旧例如此),此不问而知为贵族所立之法也。信教不许自由,祭司别有权利,此不问而知为教会所立之法也。以今日文明之眼视之,其为恶法,固无待言。虽然,亦不过立法者之自顾其利益而已。若今世所称文明之法,如人民参政权,服官权。言论、结集、出版、迁移、信教,各种之自由权等,亦何尝非由立法人自顾其利益而来。而一文一野判若天渊者,以前者之私利与政治正鹄相反,而后者之私利与政治正鹄相合耳。故今日各文明国,皆以立法权属于多数之国民。
然则虽以一二人操立法权,亦岂必无贤君哲相,忘私利而求国民之公益者?日:斯固然也。然论事者语其常,不语其变。恃此千载一遇之贤君哲相,其不如民之自恃也,明矣,且《记》不云乎:代大匠斫者必伤其手。即使有贤君哲相以代民为谋,其必不能如民之自谋之尤周密而详善,有断然也。且立法权属于民,非徒为国民个人之利益而已,而实为国家本体之利益。何则?国也者,积民而成。国民之幸福,即国家之幸福也。国多贫民,必为贫国;国多富民,必为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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