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政治家和诗人,苏格拉底对工匠的评价还是蛮高的,认为在这三种人中,工匠是唯一还具有一些智慧的人。但是,这三种人都犯了“强不知以为知”的错误,或者说在一个方面具有某些知识,就认为在其他方面也有发言权。我们现在对这种做法有个统一的名称,叫做“专家政治论”、“技术专家治国论”或“技治主义”(technocracy)。技治主义主张,从生产到国家行政,全部都应该由专家进行管理。
苏格拉底经过这番考察后认识到,自己虽然不智慧,但起码也不像政治家、诗人和工匠们那样愚蠢。苏格拉底看中的并不是什么专门的知识,而是像德尔斐神庙门前的箴言“认识你自己”(know yourself)那样,重视的是对灵魂的考究。在苏格拉底看来,如果没有对灵魂的考察,那么专门的知识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他由此得出的结论就是他具有“无知之知”的智慧。
“无知之知”的智慧认为,真正美好的生活就是爱智与求知的生活,这种生活归根结底是一种哲学的生活。哲学就是“爱智慧”,哲学家就是“爱智者”。哲学不仅是对真理的追求,而且是个人的有德行为,对灵魂的关心是做人的首要条件和责任。这就像苏格拉底说的那样,“德性就是知识”。这种观点很类似中国哲学家王阳明(1472~1529)推崇的“知行合一”。苏格拉底相信,一个未经省察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人生。人首先要省察自己的灵魂,然后才能省察别人。
哲学还是“求知”,但哲学的求知并不是学习像数学、物理学这样的知识。哲学不是追求专门的知识,而是在与各种伪知识和“强不知以为知”的斗争中,获得真正的智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人天生不一定是一个物理学家或化学家,但天生是一个哲学家。只要追求真理和关心德性,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哲学家。
苏格拉底的这种对自己和对别人的省察当然遭到了很多人的嫉恨,尤其遭到了被他数落的政治家、诗人和工匠们的嫉恨,正是他们怂恿一些人把苏格拉底告上了法庭。
由于苏格拉底坚持有德性的哲学生活,坚持在法庭上说真话,利用在法庭申辩的机会陈述自己的主张,像牛虻一样唤醒雅典人过一种有德性的生活,因此触犯了追求实际利益的政治信条,激怒了一些虚伪的公民。根据当时雅典的法律,由500人组成的陪审团用石子进行投票,结果以280比220的投票结果,判处苏格拉底有罪。
苏格拉底被判有罪后,原告提出对苏格拉底实行死刑。根据当时的雅典法律,对被告的处罚可以讨价还价,进行量刑,最后由陪审团投票决定。苏格拉底本来可以用金钱赎身或者改判流放。他的学生柏拉图等人已经准备好金钱,在法庭外等候,准备保释苏格拉底。但是苏格拉底不愿意苟且偷生,乞求别人的怜悯,放弃自己的原则。他关心的是灵魂的诚实而不是身体的生灭,认为生前不知死后事,对不知道的事情感到恐惧,这本身就是不智慧的表现。他毅然拒绝量刑。陪审团经过第二轮投票,以300比200的投票结果,判处苏格拉底死刑。
苏格拉底在对雅典公民的临终告白中说,“逃离死亡并不难,可逃离邪恶却难得多。”他认为对人的真正伤害并不是身体的生灭,而是使灵魂变得邪恶。他虽然遭受了死刑,但保存了德性,所以并没有受到真正的伤害。那些判他死刑的人,却因为对一个正直人的错误判决而变得邪恶,受到了真正的伤害。苏格拉底以“我去死,你们去生。我们所去做的哪个事更好,谁也不知道,除非是神”,结束了他的申辩。
苏格拉底之死是西方哲学史上非常重要的事件。他的死和耶稣之死共同构成了西方文明的渊源。对苏格拉底之死可以做出各种解读,例如解释成哲学和政治的冲突。哲学讲的是真话,而政治追求的是实际利益,两者的冲突不可避免,苏格拉底就是这种冲突的“牺牲品”。
我们在这里做的是一种知识论的解读,也就是说,哲学不同于专门的学科知识,它是一种对专业知识的批判和反思,从而使我们更加接近真理、知识和德性。这是哲学和哲学家的天命。P005-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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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波普尔
接触了过时的科学理论和实践,竟使我从根本上破除了关于科学的本质和它所以特别成功之理由的许多基本观念。
——托马斯·库恩
我们要来追问技术,并且希望借此来准备一种与技术的自由关系……追问乃思之虔诚。
——马丁·海德格尔
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
——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