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中国的哲学智慧
在中国方面也可用三分法,但不是依照历史的发展来分的。如就历史发展的时期来说,则首先表现的是春秋战国的精神,次为从西汉起所表现的两汉精神;以后从魏晋六朝至隋唐,受外来佛学的影响,形成佛学的精神。然后又由于佛学的刺激,引起儒家思想的复兴,更把杂家道家的精神融合在一起,形成宋明的理学精神。纯正的思想为春秋战国的思想,可与西洋的希腊比拟;两汉以后的局面,一方面开辟行动的领域,再进一步转变为道德的世界,为中国的罗马时代;而后汉起至隋唐,可说是中国的中世纪时代。
但我们用的三分法不是这个三分法,而是牵涉到哲学的估价方面的三分法,两汉的实践精神是了不得的,但从哲学知慧方面看,则是最低潮,除了许多经生抱残守缺之外,不能发挥创造精神。董仲舒非思想家,但却是儒家毁灭后的僵尸,再加上杂家的思想,又合乎汉武帝一人的口味。这样一来,中国思想,表面上定于一尊,实际上把春秋战国的活泼泼的思想宣告死刑。传下去至王充,思想上根本无表现。故尽管两汉在军事上政治上有很大成就,但只是罗马式的成就,是实践上的成就。
魏晋六朝除了文学艺术方面外,哲学上佛学上有重要发展,但中国本来的思想反变作客位。佛学思想的成就不足以代表中国本来的生命精神。唐以后,开始对佛学反动,中国人从哲学上逃到艺术方面去,这是另外一种境界,是艺术世界,不是哲学上的智慧。这样出现宋代的道学,后来叫做理学,后来又叫心学。近代中国人讲哲学从这里出发,一派从程朱出发,一派从陆王出发。我对这种精神不顶赞成。就其本身言,有其很高的成就;但从历史上看来,则有其弱点。中国本来的自由自在的创造精神,发现广大宇宙的整体而不受狭隘支配的气魄,没有保留;另一方面,汉代的文物典章制度的精神,也没有保存,而局限于道德世界中。诚然在这方面,宋人有其贡献,然而他们在这方面,不是表现其发皇的道德,借用黑格尔(Hegel)的话来说,这种道德只是Siffen(习俗),而不是Moralitat(德性),把道德世界凝为定型,恪守成规,是守成的精神,而不是发皇的精神。唐以后至宋,连政治上都失去了创造精神。我们看出其中的一个缺点:对于一切可能世界不敢活活的去创造,连实际的行动,都被严格的道德诫条所限制住了。这样,对于中国将来的生机成为很大的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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