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在“文革”中被关了好几年。七二、七三年政策稍稍松动,专政机关计划逐步恢复他的自由,曾经试着让他住医院,出院后就可以直接回家了。但祖父是性情中人,极爱说话,也容易和别人交朋友。他在住院的时候和病友说得太多了,就又被关了回去。我还记得父亲知道此事后铁青的脸,事后他当面数落祖父,祖父怪不好意思地听着。
这一回由五七干校过渡到恢复自由是祖父的另一次机会,父母不敢再大意,特让我这个初中生休学陪伴爷爷。所谓陪伴,主要是陪他说话。我不可能去告状,又满足了祖父说话的欲望,爸妈的这一计不可谓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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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我的功课搬进了五七干校,和爷爷合住在一间大教室里,中间拉一帘子,晚上睡在床上还在不停和爷爷聊天。我也是极爱说话的人,恨不得把我十三岁的人生点点滴滴都告诉爷爷。往往要等到爷爷说:好了,明天再说吧,我们的谈话才停止。我爱说话但并不似祖父般有教无类谁都能交心,我还是对人,对环境比较敏感的,有些人甚至认为我是沉默寡言的人。但我在爷爷面前话多,一是认为他有兴致,二是比较对他放心——我虽不怕专政机关,但有些小女孩的秘密,父母朋友知道了也是不妥。
楼下有一食堂,除了我们五七干校的三家去吃饭外,旁边还有一个侦察连或排在这个食堂进餐。但总的来说,食堂空空的,和整个校园一样。我们除了一日三餐在食堂吃外,还用一个小煤油炉煮一些营养品,像鸡蛋牛奶什么的。爷爷的烹调技术一般,对美食没有追求,整个饮食好像全是营养方面的考虑。我生长在物质生活极为贫乏的年代,觉得和爷爷在一起吃得好得不得了,人都长胖了。
那一支小部队在我们楼下的操场训练不休,祖父和我根据他们训练项目的繁复程度认定他们是侦察兵,也就是今天所说的特种兵,由此引发祖父说了好多他心爱的军人的故事给我听。祖父刚由军人看守着被关了好几年,对他们倒是一点成见也没有。他对军人,尤其是体力和智力俱佳的优秀军人总是欣赏不已。要是他能活到今天,一定是个体育追星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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