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第2分院的任务是接收前卫师的伤员。哪个师是前卫师,因为保密,上级也没有说。我们跟着执行任务就是了。出发那天,许多队伍在伊川附近分头开进,步兵大多沿小路走了,医院有马车离不开公路,公路十分拥挤,走到入夜1个多小时,也只走了不到2公里,很快汽车牵引的炮兵开过来,与马车牵引的炮兵挤在一起。李院长和陈教导员顾全大局,叫我们离开公路让炮兵先行,把我们集合在路边一个小山坡上。陈教导员仪表端庄,态度和蔼,说话极富哲理。他站在一个小土包上讲话,虽然天已漆黑,他洪亮而标准的北方腔使我们精神振奋。他说:同志们,第五次战役就要打响了,刚才大家都看到了,参战的炮兵那么多,战役规模很大。毛主席曾经说过,我们的进攻不是冒险主义,防御不是挨打主义,撤退不是逃跑主义。这次战役是经过毛主席批准的,彭老总亲自指挥的,彭老总离前线不到30里,这次战役一定能打胜。大家信心十足,相信困难再大,一定能打胜。这就是优秀的将帅在士兵心目中的影响,它比金钱、物资的激励不知要高多少倍。
4月16日,战役发起,第181师并179师536团一举突破土耳其旅防线,敌人一触即溃,181师迅速占领安养寺一线阵地,这时179师加入战斗,与181师并肩向南追击逃敌。
志愿军全线突破敌人防御体系,181师旗开得胜,医院的同志深受鼓舞。战役发起那天,突然天下大雨,我们第2分院冒雨前进,到达安养寺山下,没有工事,没有房屋,就在山边找一些岩穴、山凹安顿下来准备接收伤员。志愿军都没有雨具,那时“联合国军”给我们“补充”不少,大家从敌人尸体和遗弃的物资中找到不少雨衣,那种雨衣比较大,像法官的法袍似的,把一件裁成几块,每人分一块可以多少遮挡一下。到达安养寺时,衣服、被包全湿透了,我们班在一个半截山洞里住下,杨正维班长派人找些木柴生火烤衣被。雨一连下了好几天,衣服干了湿,湿了再烤。在那里,我突然发烧,忽冷忽热,医生说是疟疾,也就是“打摆子”,服药以后缓解一些。部队转入追击以后,医院也要迅速跟进,连续行军,很快越过“三八线”,行进在一座约200-300米高的山顶上,一个界碑上写着38度线清晰可见。当行进到一处山间盘山公路上,已可以看到汉城的星星点点的亮光,只见一位骑兵通信员飞马前来,送给带队的李院长一封信,他拆信后宣布说,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作战已经结束,我们向后转移休整。
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我们分院仍然奉命保障前卫师,但这次的前卫师是第179师,医院也根据战场特点不集中行动,分成若干个救护组,每个组有医生、护士、看护员,我们这个组由一名姓马的老医生和一名姓何的女医生负责。部队突破敌人防御以后发展很快,部队机动也快。5月12日,我们奉命向东线机动,由中线到东线是横向运动,许多部队拥挤在一条路上行军,十分热闹,却影响了行军速度。我们到达指定地区后,179师又向前追击敌人,我们这个救护组紧随其后。5月17日晚进到昭阳江边渡口准备徒涉。那个渡口是敌人空军和炮火的封锁区,岸边、江中不断有炮弹、炸弹爆炸,上级要求快速通过。可是步兵、炮兵都挤在滩头,医院人员很难挤过去。马医生是抗日战争初期参加八路军的老同志,他为了尽快通过封锁区,带领我们向渡口下游几百米的地方渡河,夜间看不清水情,越往下走水越深,流速加大,江面也宽,大家利用照明弹的余光快速通过,班长和大个子关照女兵。涉水过半时,水已淹到了我的胸部,一位姓黎的大个子叫我和一个女兵拉着他的衣服,不要被水冲走了。他手扶着一个女兵前进,炮弹在我们附近不停地爆炸。大家沉着、互助地渡过了昭阳江。上岸以后也来不及穿裤子,队伍一路小跑,男兵女兵都抱着裤子跑步前进。跑了几公里,炮弹稀疏了,照明弹也没有了,队伍才停下来休息一下,穿上裤子,吃点干粮。我们这个救护组跟随535团之后进到洪川附近,准备翻过山去开设医院。535团的部队正从那座山向前挺进,山上的砂石很多,坡度又陡,我们爬上去又滑下来,爬到天快明时才到半山腰。这时传来口令,要救护组在靠近山脚的一个被炸毁的村庄附近展开救护伤员。
不久,535团送来第一批伤员,随后又送来几十名被敌机投掷的燃烧弹烧伤的伤员,重伤员烧得惨不忍睹,有的到处都裹着绷带,有的伤口已化脓。我就负责给伤员们打水、送饭,给重伤员喂水喂饭和端屎端尿。我们所处的位置已突过“三八线”以南100多公里,基本是无人区。且“三八线”以南的老百姓受李承晚政权的影响,和“三八线”以北的老百姓大不相同,问路借东西他们态度都十分生硬,医院需要用具多,借不到东西只好用随身携带的和伤员们自己的用具保障治疗和休养。虽然是军医院,但马车掉队后勤补给跟不上,医务人员自身携带的药品很有限,我们背的药箱全部交上去也保障不了多少伤员的急需,伤口换药很困难,急需把伤员送后方医院处理。那天上午,上级通知天黑以前必须把伤员转送完毕,姓何的女医生对我们班长说,叫你们班那个小鬼到公路上去拦汽车,把伤员送走。
按规定战场运输车是前送弹药,后运伤员。军部有一个汽车队,有几十台苏造的嘎斯51运输车,这种车载重只有2.5吨,小巧灵活,适合于朝鲜山地运输。在敌机频繁封锁下,白天汽车不能跑,只有夜间跑,损失很大。军汽车队前送弹药的车辆很少。那一天天阴,敌机不便活动,估计汽车可能白天跑,我从中午到一个汽车必经的路口等车,望眼欲穿也见不到汽车。有人告诉我,军部汽车的车门和车屁股上都有一个飞马作标记。于是我谨记在心。天近黄昏时,我远远看见几辆运粮食的车向我们这里开来,我站在路中央等临近,见到车上有飞马标记,非常高兴,我告诉他们,我们这里有几十名重伤员急需后运,司机们见一个小娃娃还这么认真,都很高兴答应,说我们卸了车就来,你在这里等着。不久,他们果然来了,我带着3台汽车回到驻地,同伴们都非常高兴,大家一起动手,把重伤员抬上车,组织轻伤员上车,何医生向司机们交代以后已接近黄昏,我们所接收的几十名伤员全部后送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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